在阳关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队伍准备出发。
守将撑着病体送到城门口，老泪纵横地拉着萧辰的手：“萧将军，您一定要把京城的乱子平了啊！边关这些年……太难了！”
萧辰拍拍他的手：“放心。你好好养伤，等我回京，自会查清是谁在背后搞鬼。”
出了阳关，就是真正的“关内”了。
地形从草原戈壁逐渐变为黄土丘陵。
路还是土路，但宽了不少，能容两辆马车并行。
路旁开始出现零星的农田，虽然种的都是耐旱的黍子，长得稀稀拉拉，但至少有了人烟。
萧辰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阳关的变故说明，有人不想让他回京。
周延只是明面上的棋子，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人物。
能调动黄金，能精准掌握他的行踪，还能让“死人”李庸复活——这势力不简单。
而且，女帝病危的消息半个月前就传出来了，现在京城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
乌兰雪策马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想京城。”
萧辰说，“想我要是回去了，发现龙椅上坐着别人，该怎么办。”
“杀了他。”
乌兰雪说得轻描淡写，“谁坐杀谁。”
萧辰笑了：“说得容易。京城不是草原，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
那里有规矩，有法度，有满朝文武盯着。
我要是敢乱来，明天弹劾我的奏折就能堆满御书房。”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搞清楚状况。”
萧辰说，“京城有我的朋友，有我的眼线。
等到了陇西，找个地方落脚，我派人先去探探路。”
正说着，前方探路的斥候飞奔回来。
“报！前方十里，有大队车马！”
萧辰皱眉：“多少人？什么来路？”
“至少两百辆大车，护卫有五六百人。看旗号……是商队。
但有点奇怪，他们走得很急，车辙很深，像是满载货物。”
满载货物？
现在这世道，哪还有这么大宗的贸易？
萧辰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带了几个人上前查看。
转过一个山坳，果然看见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艰难行进。
车是特制的沙漠大车，轮子宽，车身长，每辆车都由四匹骆驼牵引。
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用油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货。
护卫们个个面色疲惫，但眼神警惕，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看到萧辰一行人靠近，立刻散开，结成防御阵型。
“戒备心很强。”
乌兰雪低声说。
萧辰点头，策马上前，在五十步外停下，朗声道：“前方是哪家的商队？从哪来到哪去？”
车队里走出个中年人，穿锦袍，戴皮帽，脸被风沙吹得黢黑，但眼睛很亮。
他抱拳道：“在下河西张氏商行的掌柜，姓刘。敢问将军是？”
“大胤镇国公，萧辰。”
刘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萧将军！真的是您？”
他小跑着过来，到马前扑通跪下：“将军救命！救救我们河西商行！”
萧辰下马扶他起来：“怎么回事？慢慢说。”
刘掌柜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小心翼翼打开。
里面是几块破碎的……晶石？
晶石呈琥珀色，半透明，内部有云雾状的东西在流动。
萧辰拿起一块，入手温润，但仔细看，晶石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震碎的。
“这是什么？”
他问。
“这叫‘千机引’，是墨凤大师走前留给我们的。”
刘掌柜说，“大师说，如果西域那边出大事，这东西会碎。
让我们立刻停止所有贸易，撤回关内。”
萧辰心头一凛。
墨凤留在草原整顿，走前居然还留了后手。
看来她早就预感到西域会出事。
“西域怎么了？”
乌兰雪问。
“商路断了。”
刘掌柜脸色发苦，“一个月前，西域三十六国中的高昌、龟兹、楼兰等十八国，突然同时关闭边境，禁止所有商队进出。
我们派去交涉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然后……半个月前，从沙漠深处逃回来几个幸存者。
他们说，那些国家……都变了。”
“变了是什么意思？”
“人都疯了。”
刘掌柜说，“见人就杀，互相啃食，像……像草原上那些尸兵，但更可怕。
而且沙漠里出现了很多怪东西，沙子会自己动，会吃人……”
他说得语无伦次，但萧辰听懂了。
西域也出事了。
而且情况比草原更诡异——草原是狼神主动释放污染，西域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
萧辰问。
“回京城。”
刘掌柜说，“商行总部在京城。
我们得把消息带回去，让东家早做准备。
西域商路是大胤的经济命脉，一旦彻底断绝，盐、茶、丝绸的贸易全得停，朝廷的税收要少三成！”
萧辰沉默。
草原刚定，西域又乱。
女帝病危，京城暗流涌动。
这他娘的是一堆事赶一块了。
他看向刘掌柜：“你们车队太慢，这样走，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到京城。
我派人护送你们一程，但你们得把知道的所有情报，原原本本告诉我。”
刘掌柜千恩万谢。
萧辰让青凤挑了一百精锐，护送商队先行。
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赶路，但速度放慢了些——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新情报。
傍晚，队伍在一条小河边扎营。
萧辰坐在火堆边，看着手里的碎晶石。
乌兰雪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烤好的肉干。
“你觉得西域的事，和草原有关联吗？”
她问。
“有。”
萧辰说，“墨凤留下‘千机引’，说明她早有预感。
而且李庸背后那个‘主人’，能让人死而复生，能操控怪物……这种手段，不像是中原的。”
他拿起那块刻着“艮”字的青铜碎片：“这些碎片，我手里已经有‘坎’、‘兑’、‘艮’三块。
如果我没猜错，八卦碎片共有八块，对应八个方位。
草原是北，坎位。西域是西，兑位。那么‘艮’在哪？在东北？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乌兰雪接过碎片，冰凰之力微微注入。
碎片表面浮现出模糊的纹路——不是文字，像是地图的一角。
但太残缺，看不清全貌。
“集齐所有碎片，可能会揭示什么秘密。”
她说，“李庸背后的人，也在收集这些碎片。”
萧辰点头：“所以西域的变故，很可能也是他们在搞鬼。
关闭边境，感染国民，制造混乱……这是在清场，方便他们寻找兑位碎片。”
正分析着，远处夜空突然传来一声鹰唳。
很急，很尖。
萧辰抬头，看见一只金雕在头顶盘旋。
金雕腿上绑着个竹筒，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金凤的信使！”
他站起来，吹了声口哨。
金雕俯冲而下，落在他肩头。
萧辰解下竹筒，抽出里面的信。
信纸很薄，字迹潦草，只有一行：
“西域十八国闭境，疑有幽冥宗‘幻影楼兰’作祟。
已派人探查，三日内必有回音。京中有变，慎行。——金凤”
幻影楼兰。
萧辰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幽冥宗在西域的分支，最擅长幻术和控心之术。
但几十年前就被朝廷剿灭了，怎么又冒出来了？
而且金凤说“京中有变”，没说具体，但用了“慎行”两个字，说明情况很危险。
他把信递给乌兰雪。
乌兰雪看完，皱眉：“幽冥宗……我记得冰凰记忆里，这个组织在上古时期就存在，专门研究禁忌之术，操控人心。
他们和狼神有过合作，但后来闹翻了。”
“又是上古。”
萧辰揉着太阳穴，“这些老不死的，怎么一个个都冒出来了。”
正说着，营地外突然传来哨兵的惊呼：
“敌袭——！！”
几乎同时，无数黑影从周围的丘陵后冒出来。
不是人。
是……泥土和岩石组成的傀儡。
有马形，有人形，有蛇形，但都没有生命气息。
它们在月光下蠕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朝营地包围过来。
“艮位的力量！”
萧辰瞬间反应过来，“操控土石……这是‘艮’的权能！”
他抽出断刀，乌兰雪也拔剑出鞘。
战士们迅速结阵，但面对这种非人的敌人，明显有些慌乱。
泥土傀儡冲进营地，见人就砸。
一个战士挥刀砍在傀儡身上，刀锋只砍进去半寸，就被卡住。
傀儡反手一拳，把那战士砸飞出去，胸口凹陷，眼看是不活了。
“别硬拼！”
萧辰大吼，“打关节！打连接处！”
他冲到一个马形傀儡前，避开前蹄践踏，一刀斩在后腿关节。
关节处是泥土拼接的缝隙，比较脆弱。
刀锋切入，“咔嚓”一声，整条腿被斩断。
傀儡失衡倒地，但很快又爬起来，断腿处涌出更多的泥土，重新凝聚成形。
“不行！打不死！”
有战士绝望地喊。
乌兰雪冷哼一声，双手结印。
冰凰之力涌出，地面迅速结冰。
冰层蔓延，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傀儡。
傀儡被冻住，动作变慢，但还在挣扎。
“给我碎！”
她清喝。
冰层炸裂，连带里面的傀儡一起炸成碎块。
但傀儡太多了，源源不断从丘陵后涌出。
而且这次，傀儡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人？
不，不是活人。
是行走的干尸。
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窝空洞，但动作灵活，手持各种兵器。
它们不怕疼，不怕死，见人就砍。
“这是西域的‘沙傀’和‘尸兵’！”
萧辰认出来了，“果然，西域的事和这里有关联！”
一个干尸冲到萧辰面前，举刀就劈。
萧辰侧身躲过，断刀划过对方脖颈。
干尸脑袋掉下来，但身体还在动，继续挥舞着刀。
“砍成碎片！”
乌兰雪喊道。
她一剑斩出，冰蓝色剑光横扫，把三个干尸拦腰斩断。
断口处喷出黑沙，但很快干尸就化作一地碎骨。
战斗持续了半刻钟。
敌人终于被清剿干净。
营地周围堆满了泥土和骨头的碎块，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腐臭的味道。
战士们喘息着，清点伤亡。
死了七个，伤二十多个。
虽然不算惨重，但士气明显受了打击——面对这种打不死的敌人，谁都会慌。
萧辰走到一具还算完整的干尸前，蹲下检查。
干尸穿着西域风格的服饰，但已经破烂不堪。
胸口有个烙印，是个扭曲的符文，隐约能看出是“九幽”二字。
又是九幽。
“李庸是九幽的人，操控土石傀儡的也是九幽，西域搞事的可能还是九幽。”
萧辰站起身，脸色阴沉，“这个组织，到底想干什么？”
乌兰雪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从干尸身上搜出的玉牌。
玉牌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中间有个凹陷，形状正好和八卦碎片吻合。
“他们在找碎片。”
她说，“用活人做实验，制造怪物，清空区域……都是为了方便寻找碎片。”
萧辰握紧断刀。
看来，回京之前，还得先把这伙人揪出来。
不然就算回了京城，后院起火，也够他喝一壶的。
他看向西方——西域的方向。
金凤已经派人去探查了，但情况显然比预想的更糟。
“改道。”
他突然说。
“什么？”
乌兰雪一愣。
“不去京城了，先去陇西。”
萧辰说，“陇西离西域近，又是商路枢纽，情报最灵通。
我们在那里等金凤的消息，同时调查九幽的底细。”
“那女帝……”
“女帝病危，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萧辰咬牙，“京城有我的旧部，有金凤的眼线，暂时稳得住。
但西域的事如果失控，整个大胤的经济都要崩。
到时候，内忧外患，才是真完了。”
他看向众人：“愿意跟我去陇西的，留下。想回京的，我不拦。”
战士们互相看看，齐声吼：“愿随将军！”
乌兰雪也点头：“听你的。”
萧辰深吸一口气。
计划赶不上变化。
但路，总得走下去。
“收拾东西，连夜出发。”
他下令，“目标，陇西。”
队伍再次启程。
夜风中，萧辰回头看了一眼京城方向。
女帝，再等等。
等我解决了西域的麻烦，就回去救你。
还有九幽……
你们最好藏得深一点。
别让我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