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死之隐雷的湮灭,非但未能平息天怒,反而如同触怒了冥冥中执掌毁灭的至高意志。
天空中,那深灰色、死寂一片的雷云,如同被注入狂暴灵魂的巨兽,开始疯狂地翻滚、压缩、聚拢!
云层中央,那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区域急剧扩大,散发出的灭绝威压陡增数倍,仿佛要将下方这片荒原连同其上的渡劫者,从宇宙的版图上彻底抹去!
“咔嚓!咔嚓!咔嚓——!!!!”
没有给楚云丝毫喘息之机,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威力呈几何倍数递增的死之隐雷,如同死神手中连绵不绝的夺命镰刀,又似天地间最无情的审判之鞭,一道紧接一道,毫无停顿地朝着劫云中心那道渺小却坚挺的身影,悍然劈落!
一道比一道更加粗壮凝实,灰黑色的电芒中,那纯粹的“死”与“灭”的道韵几乎要化为实质!所过之处,空间都留下了短暂的、仿佛被“死亡”概念侵蚀过的、难以愈合的灰暗痕迹。
楚云的身影,瞬间便被这连珠炮般的毁灭雷霆彻底淹没!他如同惊涛骇浪中最顽固的礁石,又如无边黑暗中唯一不肯熄灭的火种,承受着一波又一波足以让至尊都瞬间陨落的恐怖冲击。
“混沌归墟,万法熔炉,再凝!”
他嘶声怒吼,声音在雷霆的无声轰鸣中被撕碎。头顶那刚刚消散的混沌漩涡,以更快的速度、更凝实的形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惨烈意志,再次强行凝聚!
漩涡中央,混沌道树虚影的光芒虽然黯淡,却更加凝实,三千主干道叶与数万支流道叶齐齐震颤,发出不屈的道音共鸣,共同构筑起一道对抗死亡的道则防线。
“轰!轰!轰——!!!”
毁灭雷霆与混沌漩涡一次又一次地激烈碰撞!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混沌漩涡的剧烈扭曲、崩解、四散!
那株道树虚影在灰黑色死雷的侵蚀下,光芒急剧明灭,大量代表着“生”、“创造”、“守护”等正面属性的叶片迅速枯萎、黯淡,甚至直接崩碎消散!而那些代表“死”、“灭”、“吞噬”的叶片,则在疯狂吸纳死雷力量的同时,也变得布满裂痕,岌岌可危。
楚云的肉身,早已不成人形。皮开肉绽,骨骼寸断,焦黑的死血与新鲜的血肉不断交替出现。
体之隐雷(银)的力量被催发到极限,如同最顽强的工匠,在他体内疯狂奔走,修复着被死寂之力不断摧毁的生机。但修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毁灭的速度。
他的识海,更是沦为了惨烈的战场。死寂道韵如同无形的冰潮,一次次试图冻结、湮灭他的神魂本源。
魂之隐雷(紫)化作最坚韧的护盾,死死守护着意识核心,如同暴风雪中的孤灯,在明灭间顽强闪烁。
灵之隐雷(青)则不断涤荡着被死气污染的灵力,维持着混沌之力最基本的运转。
痛苦?早已超越了痛苦的范畴。那是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都在被反复凌迟、磨灭、又强行凝聚的极致酷刑!意识无数次濒临涣散的边缘,又被那深入骨髓的、对“生”的渴望与对“道”的执着,强行拉回。
然而,物极必反,死中孕生。
每一次在鬼门关前挣扎回来,每一次扛过一道死之隐雷的毁灭洗礼,楚云对“死亡”、“寂灭”、“终结”、“归墟”等负面大道的理解,便如同烙印般深刻一分。混沌道树虽然受损,但其本质却在毁灭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凝练、纯粹,与那三千大道的联系更加紧密。
体内的三种隐雷之力,在与死之隐雷的极端对抗中,也被不断磨砺、提纯,甚至开始与他的肉身、神魂、灵力产生更深层次的融合,隐隐散发出一种将要蜕变的、更加玄奥的气息。
这是一场对意志、根基、潜力、乃至气运的终极拷问!是在绝对的死亡绝境中,强行开辟出一线生机的逆天之举!
不知承受了多少道死雷的轰击,十道?二十道?三十道?时间与计数在此刻失去了意义。当楚云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然模糊到只剩下一缕本能的不甘,肉身与神魂的修复能力彻底跟不上毁灭速度,即将彻底崩解为最基本的粒子,归于那永恒死寂的刹那——
天空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深灰色死寂雷云,翻滚之势终于达到了顶点,然后……缓缓地、不甘地,开始消散。
那令万物凋零、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
紧随其后,一股与之前死寂截然相反的、精纯无比、温暖祥和、蕴含着无穷生机与大道造化之意的天地馈赠,如同甘霖天降,又似创世之光,自那雷云消散的虚空中垂落,精准地笼罩在荒原中心那几乎化为焦炭、气息微弱到极点的人形之上。
“嗡——!!!”
这股蕴含着新生法则的磅礴能量,如同最温柔的母体怀抱,瞬间浸透了楚云残破不堪的躯体和近乎干涸的识海。
他神识最深处,那株历经万劫、几乎被打回原形的混沌道树,在这股纯粹生机的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凝实的混沌原初光华!
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拔高、变得更加巍峨雄浑,混沌色泽流淌,道韵天成。树冠之上,那三千片主干道叶与数万片支流道叶,无论之前是黯淡还是破损,此刻都如同被重新注入了生命与道则,迅速恢复、舒展,叶片上的道纹变得更加清晰、深邃,流转着各自大道的独特韵律。
一种圆融无碍、自成一体、仿佛内蕴一方小天地、又与外界万道隐隐共鸣的独特“场域”,自然而然地以楚云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笼罩了方圆近百里范围!
这“场域”并非简单的能量力场,而是由他初步领悟的三千大道与数万支流道韵交织共鸣,以混沌为根基,自然衍生出的、独属于他的——混沌道域!
问道境!水到渠成,一举功成!
而且,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根基雄浑到不可思议的——以三千主干大道为基、包容数万大道支流雏形的混沌问道境!
楚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单纯的混沌之色,而是仿佛有微型宇宙在生灭演化,有万道法则如星辰般沉浮明灭。深邃、沧桑、又带着一种触及本源后的清明。他此刻的外表依旧凄惨,浑身焦黑,伤痕遍布,气息因巨大消耗而显得虚浮微弱。
但任何感知敏锐者都能察觉到,那残破躯壳之下,潜藏着的本质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蜕变!丹田气海扩大了十倍不止,混沌灵力虽然量少却精纯凝练如汞浆;肉身历经死雷淬炼与生机重塑,强度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骨骼隐隐泛着玉质光泽;神魂更是凝练如金刚,感知力、推演力、意志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他对天地间各种法则的感应与初步掌控能力,远超同阶,足以与许多浸淫问道境后期多年的老牌强者相媲美,甚至在某些方面(如对负面大道的理解与混沌之力的包容性)犹有过之!
“成功了!楚云大人他……真的渡过了那恐怖的死劫!!”
“问道境!如此年轻的问道境!而且那气息……好生可怕!”
“天佑我灵族!天佑楚云大人!”
翡翠城内,通过光幕亲眼目睹了那惊心动魄、险死还生全过程的灵族上下,在短暂的、难以置信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狂热欢呼与激动呐喊!
许多人喜极而泣,相互拥抱,仿佛渡劫成功的是他们自己。楚云早已被他们视为灵族的恩人与守护神,他的强大,便是灵族的福气!
树老那如同山脉般巍峨的躯干,也微微摇曳,散发出欣慰、赞赏与如释重负的宏大意志波动:“善!大善!历经死之隐雷洗礼而不灭,铸就无上混沌道基……此子前途,已然不可限量!仙路之门,已为他敞开大半!”
然而,就在翡翠城欢庆,楚云于毁灭中新生的同时——
无尽魔域,骸骨魔殿。
“噗嗤——!!”
“呃啊——!!!”
端坐在两张由漆黑魔晶与不朽骸骨铸就的庞大魔座上的暗影魔尊与千瞳魔尊本体,几乎在同一时刻,身躯猛地剧烈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随即控制不住地喷出大口浓稠如墨、蕴含着本源精华的魔血!气息如同决堤般迅速萎靡下去,周身缭绕的魔光都黯淡了数分,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怒、骇然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本尊的化身……连同其中的本源印记……被彻底毁灭了!连一点回归的残念都没有!”
“是那该死的生命古树!还有那个人族蝼蚁!他……他竟然引动了传说中的‘死之隐雷’,还在其中……活了下来,突破了?!”
“此子已成气候,身负诡异混沌,潜力可怕,绝不能……再让他成长下去!”
两位魔尊的怒吼与惊疑声,在空旷而压抑的魔殿中回荡,震得殿内燃烧的魔焰都为之摇曳。化身被毁,对他们而言不仅是实力的小幅受损,更是颜面扫地,尤其是在其他同僚与那位至高存在面前。
魔殿最上方,那笼罩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的寂灭魔气中的模糊身影——寂灭之主,缓缓地、仿佛带着万古寒冰般沉重地,睁开了他那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只有无尽虚无与毁灭的眼眸。
目光所及,空间都似乎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冻结声。
“废物。”
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铁锤砸在两位魔尊心头,让他们瞬间噤声,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承受着那无声却更加恐怖的威压。殿内的气氛,凝滞得如同冰封。
就在寂灭之主周身那仿佛能令星辰寂灭的杀意开始凝聚、翻涌,似乎下一瞬就要降下雷霆之怒,或是做出某种足以改变整个南域甚至葬天界格局的可怕决断时——
一个略显慵懒、漫不经心,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魔性威严与洞悉一切智慧的声音,从大殿侧后方那深邃的阴影中,悠然传来:
“父尊息怒,两位长老,也请稍安勿躁。”
伴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道身影缓缓自阴影中踱步而出。
他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的暗金色龙纹魔袍,长发如墨,随意披散。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苍白,唇角永远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邪魅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不断生灭的宇宙星辰与无尽算计。周身气息内敛圆融,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却让下方的暗影与千瞳魔尊,都本能地感到一丝深不可测的心悸。
魔族少主——寒溟。
他指尖随意地把玩着一枚不断自行旋转、内部仿佛封印着一个小型黑洞的漆黑魔晶,姿态悠闲,仿佛眼前并非魔尊受创、父尊震怒的紧张场面,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棋局。
“翡翠城有那株老树坐镇,又刚得那混沌小子突破之助,气势正盛,防线固若金汤。此时强攻,即便能下,也必是惨胜,耗费巨大,得不偿失。” 寒溟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与其将宝贵的兵力与时间,消耗在这块暂时难啃的硬骨头上,陷入泥潭……”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下方两位魔尊,嘴角弧度加深,却无丝毫暖意:
“不如……暂且搁置。集中我魔族主力精锐,以雷霆万钧、犁庭扫穴之势,先行拿下兽族的万兽天城,与人族的中洲皇城腹地!”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与冰冷野心:
“兽族悍勇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人族疆域辽阔但力量分散。只要战略得当,攻势迅猛,必能打开缺口,在最短时间内,夺取这两族最核心的疆域与资源!待我魔族一统葬天界大半山河,汇聚此界超过七成的气运与无尽资源于一身……”
寒溟轻轻抛起手中的魔晶,又稳稳接住,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
“届时,再回头收拾那困守孤城、孤立无援的老树,以及那个……嗯,确实有点意思、但终究势单力薄的人族小子,不过是……探囊取物,瓮中捉鳖罢了。何必急于一时,徒增损耗?”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直指核心利益。大殿内沉重的杀意,似乎因此而微微凝滞。
寂灭之主那笼罩在魔气中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虚无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片刻的沉默,仿佛在权衡。
最终,那翻腾的杀意缓缓收敛、平息。虽然没有言语,但这沉默本身,已然是一种默认。
寒溟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转向下方依旧心有余悸的暗影与千瞳魔尊,语气转为淡漠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命令口吻:
“传本少主令谕。”
“北线,由暗影长老统筹,联合新征调的熔核、怨噬两部魔军,全力猛攻兽族万兽天城!不惜代价,三年之内,我要看到兽皇的旗帜倒下!”
“东线,由千瞳长老负责,调动潜伏力量,配合正面大军,对人族中洲皇城及核心区域,发动‘深渊蚀心’计划。以渗透、分化、内部瓦解为主,正面强攻为辅,二十年为期,本少主要看到人族的核心脊梁……彻底折断!”
他的声音在魔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葬天界一统之大业,便自此始。本少主……会亲自前往前线督战。希望两位长老,莫要再让父尊与本少主……失望了。”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一股比寂灭之主更加隐晦、却同样令人胆寒的冰冷意志,悄然弥漫开来。暗影与千瞳魔尊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领命,再不敢有丝毫异议。
魔殿之外,无尽魔气翻涌,战争的阴云,在寒溟少主的意志下,开始向着兽族与人族的疆域,更加汹涌地弥漫、凝聚。一场远比灵族之战更加浩大、更加残酷的灭族风暴,已然进入了倒计时。
而刚刚突破问道境、尚在翡翠城休养的楚云,以及他身后的灵族,虽然暂时赢得了喘息之机,却也无形中被卷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未来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更加酷烈的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