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山的夜，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篝火在崖壁下摇曳，将五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嶙峋石壁上，如同某种古老的皮影戏。石大海抱着重锤打盹，鼾声如雷；厉狂刀盘膝而坐，大刀横在膝上，双目微闭却未入定；韩夜靠在一块山石旁，警惕地注视着黑暗；凤翎则轻轻抚摸火儿的羽毛，小凤凰眯着眼，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陆鸣没有睡。
他盘坐在火堆旁，星凰圣甲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温润光泽。双目闭合，星辰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与夜空中遥远的星辰遥相呼应。这是一种玄妙的修炼状态——既在修炼，又能保持对外界的高度感知。
今夜，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不是恐惧，而是某种隐隐的警兆。星辰圣体赋予他对天地气机的敏锐感知，此刻他能“听”到夜风中夹杂的不祥之音，能“嗅”到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腐臭。
“来了。”陆鸣忽然睁眼。
几乎同时，远方传来铃铛声。
叮铃……叮铃……
声音起初微弱，似有若无，但很快就清晰起来，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那声音钻进耳中，直透脑海，让人心神摇曳。
“什么鬼东西？”石大海猛地惊醒，抓起重锤。
厉狂刀握紧刀柄，韩夜长剑出鞘，凤翎肩头的火儿羽毛炸起，眼中燃起金色火焰。
铃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接着，是琵琶声。
铮——铮铮——
琴弦拨动，音调凄美哀婉，如泣如诉。但与寻常琵琶曲不同，这琴声中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听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心生悲戚。
“捂住耳朵！”陆鸣低喝。
众人连忙运功护住耳窍，但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真元防御，直击神魂。
“雕虫小技。”陆鸣冷哼一声，周身星辉大盛。银白色光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星辉领域。铃铛声和琵琶声进入领域后，如同陷入泥潭，威力大减。
然而这只是开始。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具具身影从林间走出。
不是活人。
是尸体。
有刚死不久的江湖人，衣袍破烂，伤口还在渗血；有不知死了多少年的枯骨，骨架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光泽；甚至还有野兽的骸骨，眼眶中跳动着幽绿色鬼火。
整整三十七具尸体，将五人围在中间。
“控尸术？”韩夜脸色微变。
“不止。”陆鸣目光如电，扫视四周，“这些尸体被特殊炼制过，你看它们的关节。”
众人凝神看去，果然发现这些尸体的关节处都镶嵌着暗红色晶石，晶石中隐约有黑气流转。更诡异的是，所有尸体的胸口都有一个拳头大的空洞，透过空洞能看到里面跳动着的暗红色心脏——那不是血肉心脏，而是某种法器。
“湘西尸道。”厉狂刀沉声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湘西一脉有炼尸秘术，能将死者炼成‘铁甲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刀枪不入？”石大海咧嘴一笑，“老石我这锤子还没遇到过锤不烂的东西！”
话音未落，三具铁甲尸已扑了上来。
它们的动作迅捷如风，完全没有尸体的僵硬感，指甲乌黑发亮，泛着金属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
石大海抡起重锤，一记“开山式”砸向最前面那具。铛！金铁交击之声震耳欲聋，那铁甲尸被砸得倒退三步，胸口凹陷，但竟然没散架，反而嘶吼着再次扑来。
“好硬的骨头！”石大海惊讶。
与此同时，厉狂刀的大刀也劈中另一具铁甲尸。刀锋切入尸身三寸便卡住了，那铁甲尸不顾伤痛，双手抓住刀身，张口喷出一股黑气。
“小心毒气！”凤翎娇叱，火儿喷出一道火焰，将黑气烧散。
韩夜剑法精妙，长剑如游龙，专攻铁甲尸关节处的晶石。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火星四溅，但那晶石异常坚硬，一时竟难以破开。
陆鸣没有出手，他在观察。
铃铛声和琵琶声还在继续，控尸者显然隐藏在暗处。但这些铁甲尸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还没出现。
果然，当石大海等人与铁甲尸缠斗时，异变突生。
四具一直没动的尸体忽然同时张口，喷出四道黑烟。黑烟在空中凝聚，化作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火焰，朝陆鸣扑来。
“摄魂魔音！”天机老人的情报中提到过，鬼书生擅长此术，能以音波直攻神魂，轻则神志不清，重则魂飞魄散。
陆鸣不闪不避，任由骷髅头撞入体内。
“盟主！”石大海惊呼。
然而下一刻，陆鸣周身星辉暴涨。那骷髅头在他体内发出凄厉惨叫，幽绿火焰被星辰之力迅速净化，转眼间烟消云散。
“什么？！”黑暗中传来鬼书生的惊呼。
“不过如此。”陆鸣淡淡道，“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吧。”
话音未落，琵琶声陡然变得急促。
铮铮铮——！
音波化作无形刀刃，切割空气，朝陆鸣斩来。这一次，琵琶女动真格了。
陆鸣依旧不闪，星凰圣甲上星辰纹路亮起，形成一个光罩。音刃斩在光罩上，溅起圈圈涟漪，却无法破防。
“怎么可能……”琵琶女的声音首次响起，干涩嘶哑，完全不似年轻女子。
“你们的把戏玩够了吗？”陆鸣抬眼看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那就轮到我了。”
他踏前一步，右手抬起，五指虚握。
“星辉——聚！”
夜空中，原本被云雾遮掩的星辰突然光芒大放。无数星光穿透云层，汇聚成一道银色光柱，轰然落下，正中山林深处的某个位置。
“啊——！”一声惨叫。
一个黑袍身影被光柱轰出，正是鬼书生。他手中的摄魂铃已经碎裂，七窍流血，模样凄惨。
几乎同时，陆鸣左手一挥：“星火——燎原！”
点点星火从他掌心飞出，如萤火虫般飘向四周。星火触及铁甲尸，瞬间燃起银色火焰。那火焰不烧衣物，不燃血肉，专焚邪祟之气。铁甲尸体内的暗红色晶石在星火中迅速融化，尸体纷纷倒地，再无声息。
“我的铁甲尸！”尸婆婆的尖叫响起。
她终于现身了——一个枯瘦老妪从树后走出，手中骷髅拐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一具高达丈许的巨型铁甲尸爬出。这具尸体身披残破铠甲，手持巨斧，眼眶中燃烧着深红色火焰，气息远胜之前的铁甲尸。
“这是老婆子用前朝将军尸身炼制的‘血煞尸’，生前就是元婴初期修为，死后被我炼了三十年！”尸婆婆狞笑，“陆鸣，看你还能不能破！”
血煞尸仰天咆哮，巨斧劈下，斧风撕裂空气，威势骇人。
石大海想要上前，被陆鸣拦住。
“你们对付剩下两个。”陆鸣说完，迎向巨斧。
他没有硬接，而是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银光绕到血煞尸身后。一掌拍出，掌心星光璀璨，印在血煞尸后心。
砰！
血煞尸踉跄前冲，后背铠甲凹陷，但竟然没倒下，反手一斧横扫。
“好硬。”陆鸣轻咦一声，再次闪避。
这血煞尸确实不凡，不仅力大无穷，防御惊人，而且战斗本能犹存，斧法精妙，完全不像一具尸体。
“没用的！”尸婆婆狂笑，“血煞尸经过血煞之气淬炼，已近乎不坏之身，就算元婴中期也要头疼！陆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陆鸣不答，只是不断闪避，观察血煞尸的弱点。
另一边，石大海等人也与鬼书生、琵琶女交上手。
鬼书生虽然受伤，但还有一战之力。他舍弃铃铛，从怀中掏出一把骨笛吹奏。笛声凄厉，音波化作无数鬼影，张牙舞爪扑来。
“装神弄鬼！”石大海重锤砸地，震荡波扩散，鬼影纷纷溃散。
厉狂刀则找上了琵琶女。大刀如狂风暴雨般劈砍，琵琶女只能不断后退，勉强以琵琶音波抵挡。但厉狂刀的刀势太重，每一击都震得她气血翻腾。
韩夜和凤翎配合默契。韩夜剑法灵动，专攻敌人要害；凤翎则操控火儿喷吐凤凰真火，那火焰至阳至刚，专克阴邪鬼物。鬼书生的骨笛被真火烧到一角，顿时威力大减。
战局似乎渐渐倒向陆鸣一方。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没动静的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低沉的吟唱声。那声音古老晦涩，仿佛来自幽冥，每一个音节都让空气温度下降一分。
“这是……”陆鸣脸色微变。
尸婆婆狂笑起来：“终于成了！陆鸣，你以为我们只有这点手段？鬼书生，琵琶女，布阵！”
鬼书生和琵琶女同时暴退，与尸婆婆呈三角站立。三人手中各拿出一面黑色小旗，插在地上。小旗迎风招展，散发出浓郁黑气。
黑气迅速蔓延，将方圆百丈笼罩。地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阵眼处正是那具血煞尸。
“三阴聚煞阵！”韩夜惊呼，“这是邪道禁术，以三具阴尸为引，汇聚地底阴煞之气，可炼化阵中一切生灵！”
“现在知道，晚了！”尸婆婆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阵眼上，“血煞尸，吞了他！”
血煞尸仰天咆哮，体型再次膨胀，达到两丈高度。它张开大口，一股恐怖的吸力传出，疯狂吞噬阵中的生机。
陆鸣感到体内真元都在微微动摇，竟有被吸出的趋势。
“盟主，快破阵！”石大海焦急喊道。
“破阵？做梦！”鬼书生狞笑，“三阴聚煞阵一旦成型，除非布阵者死亡，否则绝不可能从内部攻破！陆鸣，你就等着被炼成一摊血水吧！”
阵外，厉狂刀试图从外部攻击，但大刀砍在黑色光罩上，只溅起几丝涟漪，根本无法破开。
凤翎的火儿喷吐火焰，也烧不穿那层光罩。
“怎么办？”凤翎急得眼眶发红。
阵内，陆鸣却异常平静。
他抬头看向夜空，星辰在黑色光罩外闪烁，仿佛触手可及。
“三阴聚煞，聚的是地阴之气。”陆鸣喃喃，“但你们忘了，我修的，是天星之力。”
他双手结印，星凰圣甲上的星辰纹路光芒大放。
“星命辉光——接引！”
一道粗大的银色光柱从天而降，无视黑色光罩的阻隔，直接落在陆鸣身上。他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颗人形星辰，散发出浩瀚威严的气息。
“这……这不可能！”尸婆婆惊恐道，“三阴聚煞阵隔绝天地，你怎么还能接引星辰之力？！”
“因为我的星辰，不在天上。”陆鸣淡淡道，“而在心中。”
他抬手一指：“星陨——破煞！”
无数星光从他体内迸发，如暴雨般射向四面八方。星光所过之处，黑气溃散，血色阵纹寸寸断裂。
“不——！”三邪齐声惨叫。
阵法反噬，三人同时喷血。鬼书生和琵琶女直接倒地昏死，尸婆婆勉强支撑，但也是七窍流血，气息萎靡。
那具血煞尸失去阵法支持，动作顿时僵住。陆鸣闪身到它面前，一掌拍在额头。
“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吧。”
星光透体而入，血煞尸眼中的红光熄灭，轰然倒地，化作一堆枯骨。
阵法彻底崩溃。
石大海等人冲进来，看到陆鸣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
“盟主，你没事吧？”凤翎关切地问。
“无碍。”陆鸣摆手，走到三邪面前。
尸婆婆瘫在地上，怨恨地盯着他：“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只是个讨债的人。”陆鸣蹲下身，“谁派你们来的？”
尸婆婆闭口不言。
陆鸣也不逼问，伸手按在她额头，星辰之力侵入识海。片刻后，他收回手，脸色凝重。
“怎么样？”韩夜问。
“是姬轩辕。”陆鸣起身，“钦天监算到我们的路线，姬轩辕派湘西三邪截杀。不过……”他顿了顿，“这三邪识海中还有另一道禁制，似乎来自某个更古老的存在。”
“暗渊？”厉狂刀猜测。
“有可能。”陆鸣看向京城方向，“姬轩辕与暗渊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他转身看向三邪。鬼书生和琵琶女已经气绝身亡，尸婆婆也只剩一口气。
“给她个痛快吧。”陆鸣说。
石大海一锤砸下，结束了尸婆婆的痛苦。
战斗结束，但众人心情并不轻松。
“姬轩辕连湘西三邪这种邪道都敢用，已经毫无底线了。”韩夜皱眉。
“这说明他急了。”陆鸣道，“狗急跳墙，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他看了看天色：“收拾一下，马上离开这里。刚才的战斗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更多人。”
众人快速清理战场，将三邪的尸体焚化，以免被他人利用。至于那些铁甲尸的残骸，陆鸣用星火彻底净化，不留后患。
做完这一切，五人连夜赶路。
直到天亮时分，才在一处隐蔽山洞歇脚。
“按地图，再有两日就能出山。”韩夜摊开地图，“出山后是河西道的‘黑水镇’，那里有我们联络的义军。”
“黑水镇……”陆鸣沉吟，“先去那里休整，顺便了解京城最新动向。”
“盟主，你的伤……”凤翎注意到陆鸣脸色有些苍白。
“无妨，只是消耗大了些。”陆鸣盘膝坐下，“我调息片刻就好。你们也抓紧时间恢复。”
石大海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腿：“这一晚上打的，比我在北境打三个月仗还累！那些鬼东西真难缠！”
厉狂刀默默擦着大刀，忽然道：“湘西三邪虽死，但他们的传承还在。姬轩辕能请动他们，也能请动其他邪道高手。”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石大海豪气道。
陆鸣却摇头：“不能总这样被动。我们要主动出击，打乱姬轩辕的部署。”
他看向韩夜：“到黑水镇后，你联系所有能联系到的义军，让他们在各地制造骚乱，越大越好。姬轩辕不是想收缩兵力固守京城吗？我们就让他不得不分兵镇压。”
“明白。”韩夜点头。
“还有，”陆鸣补充，“放出消息，说我已经突破元婴中期。”
众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