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地级市的老城区还浸在薄雾里,李建国已经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怕吵醒熟睡的妻儿,厨房的灯亮起一抹暖黄,映着他眼角的笑纹。煤气灶上,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他切了半根萝卜,切成细丝,拌上盐、醋和香油,简单的凉拌菜透着家常的滋味。
这是一套60平米的两居室,是李建国去年咬牙买下的刚需房。客厅的墙面刷着淡蓝色的乳胶漆,挂着儿子的奖状——“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被装裱在原木相框里,摆在电视柜最显眼的位置。沙发是布艺的,有点窄,但足够一家三口挤着看电视;阳台上晾着妻子刚洗好的衣服,随风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虽然不大,却处处透着安稳的暖意,和之前租住在建材厂附近的破旧民房截然不同。
“爸,我走了!”儿子李明宇背着书包出来,校服洗得有些发白,却平整干净。他拿起餐桌上的三明治,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今天月考,晚上可能要晚点回来。”
李建国递给他一瓶热牛奶:“慢点吃,别着急,考不好也没关系,尽力就行。”他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眼里满是欣慰。想当年,儿子跟着他在建材厂的简易房里写作业,冬天没有暖气,冻得手脚发红,如今终于能在明亮的书房里安心学习,还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妻子王秀兰也醒了,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丈夫忙碌的身影,笑着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是说周末可以睡会儿吗?”
“习惯了,睡不着。”李建国转过身,给妻子盛了一碗粥,“快尝尝,今天的粥熬得稠,你爱吃的。”
王秀兰接过碗,喝了一口,眼眶有点发热。她想起几年前,李建国的建材厂还没倒闭,每天早出晚归,眉头就没舒展过,家里的气氛总是紧绷绷的。那时他满脑子都是订单、货款、贷款,跟她说话也总是三两句就不耐烦,家里的事从来不管。而现在,他成了一家建材公司的销售经理,虽然工作也忙,但每天都会回家做饭,周末还会陪她去买菜、逛公园,整个人都温和了许多。
“对了,”王秀兰放下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把老房子的事跟我爸妈说了。他们说,那笔抵押款,他们帮我们还了一部分,剩下的,我们慢慢还就行,不用着急。”
李建国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他知道妻子说的老房子,是她婚前的嫁妆,当年他为了给建材厂周转,偷偷找小额贷,妻子没办法,只能把老房子抵押了200万。这件事,妻子一直没敢告诉他,直到建材厂破产,两人租房子住时,她才哭着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亏欠妻子太多,没想到岳父岳母还愿意帮他们。
“我……我知道了。”李建国的声音有点沙哑,“等这个月发了奖金,我们先还一部分,剩下的,我跟你一起慢慢还。”
王秀兰摇摇头:“爸妈说了,不用急。他们说,看到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安稳,比什么都强。”她握住丈夫的手,“建国,以前我总劝你,别太贪,安稳就好,你总不听。现在你看,我们虽然房子小,钱不多,但一家人平平安安,孩子懂事,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李建国重重地点头,眼眶也红了。他想起那些年的疯狂岁月,为了跟着林晟赚大钱,他抵押厂房、借高利贷,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甚至不惜跟亲戚朋友借钱扩厂。那时的他,眼里只有订单和利润,每天都被催款电话逼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家人。直到建材厂破产,他才幡然醒悟,那些所谓的“大钱”,不过是镜花水月,而他失去的,却是家人的陪伴和内心的安宁。
如今,他在一家正规的建材公司做销售经理,年薪10万,虽然比开厂时赚得少,但收入稳定,不用担惊受怕。他凭着多年的行业经验和诚信经营,积累了不少客户,上个月还被评为公司的“优秀员工”。那张红色的荣誉证书,他和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起,成了家里最珍贵的两件宝贝。
上午十点,李建国去公司上班。他骑着电动车,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看着路边拔地而起的高楼,心里感慨万千。路过国信滨江项目时,他特意停下来看了看——那是国信接盘鼎盛烂尾楼后整改的项目,如今已经交房,业主们陆续入住,小区里绿树成荫,一派祥和景象。他想起当年给鼎盛供货时,林晟画的那些大饼,想起自己贴在办公室墙上的200万欠条,想起那些被裁掉的工人,心里五味杂陈。
“李经理,早啊!”路边一个建材店老板跟他打招呼,是他以前的同行老张。
“张老板,早!”李建国停下车,跟他聊了起来。
老张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我最近跟一家高杠杆房企合作,货款一直要不回来,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张,听我一句劝,别跟那些高杠杆的公司合作,风险太大。我们做建材的,图的就是个安稳,细水长流才是真。”他想起自己的经历,诚恳地说,“以前我也总想赚快钱,结果差点把家都赔进去。现在我才明白,别贪多,安稳就是福。”
老张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也打算跟他们终止合作了。对了,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听说你做得不错。”
“就在前面那家诚信建材,”李建国笑着说,“要是有需要,随时找我,保证给你最实在的价格和质量。”
告别老张,李建国骑着电动车继续往前走。阳光穿透薄雾,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想起儿子昨天跟他说,想考建筑系,以后要设计“让普通人住得起的好房子”;想起妻子昨晚跟他说,想攒点钱,明年带儿子去北京旅游;想起自己现在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充满了希望。
下午下班,李建国路过菜市场,买了妻子爱吃的鱼和儿子爱吃的排骨。他提着菜走进楼道,远远就听见儿子的笑声。推开门,儿子正坐在沙发上写作业,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着,锅里的排骨香气扑鼻。
“爸,你回来了!”儿子抬起头,笑着说,“我今天月考,数学考了全班第一!”
“真的?”李建国放下菜,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我儿子真厉害!晚上爸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妻子从厨房探出头:“别光说儿子,你上个月的优秀员工奖金发了吗?我想给你买件新外套,你那件都穿了好几年了。”
“发了,发了!”李建国笑着说,“买什么外套,我这衣服还能穿。不如我们存起来,给儿子攒学费,或者带你去旅游。”
“旅游不急,”王秀兰笑着说,“衣服必须买,你现在是销售经理,出门谈业务,穿得体面一点。”
晚饭时,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其乐融融。李建国给儿子夹了一块排骨,给妻子夹了一块鱼,自己则喝着小酒,心里美滋滋的。他想起以前开厂时,总是应酬不断,很少有时间陪家人吃一顿安稳饭,而现在,这样简单的家常饭,却让他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晚上,儿子去书房写作业,李建国和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王秀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建国,你说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太普通了?”
李建国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不普通,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以前我总想着做大老板,赚大钱,觉得那样才风光,结果差点一无所有。现在我才明白,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有份稳定的工作,有个温暖的家,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国信文旅城灯火通明,那些曾经烂尾的楼栋,如今已经变成了温馨的家园。他想起自己走过的弯路,想起林晟的疯狂,想起那些因为高杠杆而破碎的家庭,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最终还是回归了平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
“以后啊,我们就守着这个小家,看着儿子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然后我们退休,带带孙子,逛逛街,多好。”王秀兰憧憬着未来。
“好,都听你的。”李建国笑着说,眼里满是温柔。
夜深了,李建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白天老张的困境,想起那些还在追逐高杠杆的人,心里感慨万千。他拿起手机,给以前的几个老同行发了条信息:“别贪多,安稳就是福,远离高杠杆,踏实做事,才是长久之道。”
发送完毕,他放下手机,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儿,心里一片安宁。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照亮了他脸上满足的笑容。他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大富大贵,但一定会安稳幸福。而这份安稳,是他用曾经的疯狂和教训换来的,也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财富。
建材商的生活,没有了以前的大起大落,却多了一份踏实和从容。就像城市里那些普通的刚需房,虽然不大,却能遮风挡雨,给人温暖和希望。在这个房地产行业疯狂的年代,李建国的安稳生活,就像一股清流,提醒着人们:欲望无边,知足常乐,安稳才是人生最宝贵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