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九的手还搭在秦无尘肩上,指腹下的皮肤滚烫。
秦无尘没动,也没甩开。
他盯着偏殿门口那道湿痕,黑烟已经散了,地上只留下一条暗褐色的印子,像干涸的血。
“你的血确实变了。”雷九声音压得很低,“刚才在台上,不是被厉无生伤的吧?”
秦无尘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红痕安静地贴在皮肉下,颜色比之前深了些,边缘微微发亮。
他试着调动鸿蒙灵气,那痕迹只是轻轻一跳,没有回应。
系统界面也打不开。
这不对。
以往只要他起念,仙运阁的光球立刻浮现,现在却像被什么挡住了。
“先回去。”敖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无尘回头,看见他站在台阶阴影里,鳞片在夜风中泛着冷光,龙角缺了一角,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削去的。
“这里不安全。”敖烬走近,目光扫过偏殿,“那东西留下的味儿还没散,你闻不到?”
秦无尘摇头。
他的鼻子很灵,可此刻什么都闻不到,连血腥气都淡了。
“走。”敖烬伸手拍他后背,“别在这耗着,明天还有场硬仗。”
三人回到主峰静室。
雷九守在门外,敖烬跟着秦无尘进了内间。
门关上,屋里只剩一盏油灯,火苗歪了一下,稳住。
秦无尘坐在蒲团上,闭眼调息。
可刚沉下心,识海就一阵刺痛,像是有根针扎进太阳穴。
他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又来了?”敖烬蹲下来,和他平视。
“嗯。”秦无尘抹了把脸,“脑子里有东西在动。”
“是不是系统?”
“不知道。”秦无尘看着自己手掌,“它从来没这样过。不回应,也不消失。”
敖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秦无尘一愣。
“北溟玄海,你被三条玄鲨围攻,我从水里冲出来,一口咬断其中一条的脊骨。”敖烬咧嘴一笑,“那时候你手里就拿着剑,浑身是血,站都站不稳,还不肯扔。”
秦无尘嘴角动了动。
“你说,‘我还不能死’。”敖烬盯着他眼睛,“不是为了系统,不是为了什么天命,就是单纯不想死。”
屋外风声掠过檐角,吹得灯影晃了晃。
“后来呢?”秦无尘轻声问。
“后来你爬起来,一剑一个,把剩下两条鲨鱼全杀了。”敖烬站起身,走到窗边,“你从来不是靠别人活着的人。系统给你机会,但路是你自己走的。”
秦无尘低头看着膝盖。
他想起葬仙谷那一战。
怨灵王扑来时,他明明已经力竭,可还是抬起了剑。
墨鸢在远处喊他名字,他没听见。
雷九炸开元婴的瞬间,他正一刀劈进敌人心脏。
卜九渊挖出自己一只眼的时候,他正在冲向祭坛中央。
这些人,都不是因为他强才跟着他。
是他一次次在绝境里站起来,他们才愿意把后背交给他。
“明天要打的那个人。”敖烬转过身,“他很强,我知道。但他没见过你拼命的样子。”
秦无尘抬头。
“你也不是非赢不可。”敖烬声音低了些,“但如果你上了台,就得让所有人知道——你秦无尘,是自己想赢,不是被人推上去的棋子。”
屋里安静下来。
油灯的火苗不再晃动,稳稳地烧着。
秦无尘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
红痕还在,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淡了。
他闭眼,重新沉入识海。
这一次,没有针扎般的痛。
他看见一条长路。
起点是家族废墟,他跪在祠堂前,族老说他灵脉已毁,不配修行。
然后是觉醒系统的那一刻,光球浮现,任务提示跳出,他盯着看了很久,才敢点下确认。
接着是墨鸢递来冰蚕丝带的那天,雪下得很大,她站在桥头,说:“你要是死了,这东西我也不会收回去。”
再往后,是雷九笑着引爆元婴,是卜九渊把永夜罗盘塞进他手里,说“往最危险的地方走”。
最后是刚才,在擂台上,他划开厉无生右肋,剑尖触到那团黑物的瞬间——
他没有退。
他用力把它剜了出来。
哪怕系统不响,哪怕红痕发烫,哪怕下一秒就会失控,他也没有松手。
这才是他。
不是谁安排好的结局,不是被气运推着走的傀儡。
是他自己,一刀一剑杀出来的命。
秦无尘睁开眼。
眸底金纹缓缓流转,越来越稳。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长剑。
剑鞘沾着未干的血,他抽出半截,刃面映出他的脸。
眼神沉静,没有犹豫。
“我明天上台。”他说,“不是为了天机令。”
敖烬点头。
“是为了告诉卜星河,也告诉我自己——这条路,我能走到底。”
说完,他盘膝坐下,将剑横放在腿上,双手覆在剑柄,呼吸渐渐平稳。
敖烬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向门口。
手碰到门栓时,他停下。
“对了。”他没回头,“你左腕上的丝带,刚才动了一下。”
秦无尘没应声。
他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温凉感正贴在皮肤上,像是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
他没去看。
他知道是谁。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雷九离开的声音。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熄了油灯。
黑暗里,秦无尘依旧闭着眼。
掌心的红痕终于彻底安静。
他呼吸均匀,心神归一。
明天会怎样,他不知道。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剑在手中,人在路上。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油灯突然又亮了一下。
火焰不大,却照出他袖口一道细线。
那是冰蚕丝带的末端,不知何时滑了出来,垂在剑刃旁边,轻轻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