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看了一眼兰茵,欲言又止。
兰茵不消她开口,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释怀笑了笑。
“你可别打着要把我嫁了的主意,”她暼了瞥令窈。
“我可不想嫁人,就这样守着你一辈子挺好的,说不准日后七贝勒还要给我养老呢,到时候咱们这两个老太婆刚好作伴。”
令窈见她一副看开的模样,眸光带着一丝美好的憧憬,叹息道:
“倒不是让你嫁人,只是你一直伺候我,合该出宫享享清福才是。”
见兰茵欲要辩驳,令窈接道:
“我已经打算好了,在我娘家边上给你买处院子,再添几个仆妇伺候你,你也过过舒舒服服,太太平平的日子,总比在宫里提心吊胆的好。
要是有个什么事离我娘家也近,你支应一声,他们必会帮你,我那个两个哥哥最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仗义得很。”
兰茵佯怒嗔她一眼。
“怎么?嫌我不中用,要让我退位让贤,挪位置好让新人进来?快别抱这个心思,我跟翠归一样这辈子赖上你,狗皮膏药似的,你甩都甩不掉!”
令窈笑着握紧她的手,认真道:
“我是认真的,你别跟我扯有的没的,你如今不用答复我,好好想想吧,这事也不急,你拿定主意告诉我就成,咱们现看宅子也来得及。”
她将兰茵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着。
“你们都跟我一场,还为我在慎刑司受过刑,挨过别人的白眼,受过别人的气,眼瞅着年岁一日大过一日,我岂能不为你们以后着想。
便是小双喜我也安排了,就在你旁边住着,你俩没事还能串串门,互相帮衬什么的,总比一个都不认识的强。”
兰茵听她是真心实意为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着想,思虑得如此周详,绝非一时兴起的客套话。
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万分感激难以言说。鼻子发酸,险些哭出了,眼眶泛红,嘴角却是在笑,嗔怪道:
“少说胡话,你去哪里我们去哪里,我都不用想,早就打定主意伺候你一辈子,你可别想半路甩开我们,我们烦也要把你烦死,到时候天天到你跟前哭!”
令窈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伸手指了指她。
“你们啊……行吧。”她装出一副大度模样,摇头晃脑,“算我这辈子欠你们的,下辈子你们做主子,我伺候你们。”
兰茵破涕为笑,从她掌心抽出手,带着几分难得的少女顽皮与执拗,勾住了令窈的小拇指,用力晃了晃:
“那我们拉钩上吊,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
令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弄得一怔,她看着兰茵那含泪的笑,也郑重其事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与她的紧紧勾在一起摇了摇。
“是是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大阿哥受了常德胜的指点后安心在府中静待时机,但当惠妃被贬为贵人的消息传来时,险些从圈椅上滑下来,紧紧攒住案几强撑着坐回去,懊悔不迭,口中骂着:
“常德胜这个杀才!就不该听信他的鬼话!这下好了,全完了!我额涅辛辛苦苦步步为营,熬了几十年才爬上的妃位,说没就没了。
一下子就跌成了低贱的贵人,还要对那群答应常在行礼。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见他脸色发白,双目圆睁,显是又惊又怒,忙扶住他替他顺气。
“王爷,您先别急。天无绝人之路,事情还未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神,稍安勿躁啊!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思虑周全,寻到转圜之机。”
虽是如此说,心中却隐约觉得畅快。被婆婆惠妃磋磨了快二十年,见她一朝落难唯有高兴的。
但跟丈夫和睦,从未红过脸,亦是心疼大阿哥,慌忙叫人去传府里的府医和门客先生来,看看大阿哥身子,再商量商量对策。
十好几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冒险又递了消息给佛伦和明珠。
商议到最后常德胜的法子虽是冒险些但值得一试,先撇干净自保,而后才能说为惠妃筹谋。
现如今最坏的结果摆在面前,只能从中获得最大的收益,方对得起如今的局面。
大阿哥得了一众门人和明珠的指示,定了定神,换了袍服,又叫善于措辞的门客写了折子,自己照着写了一遍,将折子塞在袖中,传了仪仗进宫去了。
可巧玄烨正在和李蟠、姜宸英商讨顺天府秋试一事,不得闲。
他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到底是有些坐不住了。问了半日,这些近侍只说:
“主子爷不得空,殿内如今是李蟠、姜宸英和张英等人在内,相谈甚欢,一时半刻怕是完事不了。
王爷再坐坐,喝喝茶,吃吃点心,御茶房新制的点心,主子爷都没尝过。”
大阿哥烦闷的挥挥手,又在四出头的官帽椅上坐下,焦灼的盘着手里一对儿核桃,屋子里寂静一片,只余下核桃相碰咔咔响声。
从午后进宫一直坐到日落西山,茶水灌了满肚子,胀得他只想打嗝,也没盼来皇帝召见,越发的烦闷不堪,随手招呼廊下站着的小太监。
“叫梁九功或者赵昌来,我有事找他,”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两个没根的东西向来和昭仁殿戴佳氏狼狈为奸,自己今日是为“请罪”、“撇清”而来,找他们打探消息或是传话,万一他们暗中使绊,或是将话传到戴佳氏耳中,恐生变故。
盘算一番,又道:
“算了,叫魏珠来吧。”
那小太监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直郡王会指名找一个并无品级的小太监,但也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
“嗻!奴才这就去寻魏公公。”
说罢,转身快步下了台阶,寻人去了。
大阿哥坐回椅中,手中盘转的核桃不由地慢了下来,目光投向殿外那片次第亮起宫灯的幽深庭院。
魏珠,这个近来在御前有些脸面的小太监,或许是个能说上话的,而且据他的眼线说不是昭仁殿那边的人,这倒是有几分值得上心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