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尚未褪尽，阿竹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手里的篾刀正小心翼翼地削着一根青竹。竹片在他掌心翻飞，薄如蝉翼，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上面，泛着莹润的光泽。
“慢点，别削到手。”阿禾端着一碗绿豆汤从屋里出来，见他指腹被竹篾划出细小的血痕，不由得皱起眉，“说了让你等我来处理竹刺，偏不听。”
阿竹抬头，手背在裤子上随意蹭了蹭，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这竹片要做篮底的衬条，得薄得能透光才行，你手法太轻，削不出这效果。”他扬了扬手里的半成品，“你看，像不像蝉翼？”
阿禾走近，才发现那竹片真的薄如蝉翼，隐约能看见对面的树影。她放下汤碗，从兜里掏出帕子，轻轻按住他渗血的指腹：“再像蝉翼，也比不上你的手金贵。”
帕子上的桃花绣纹蹭过他的皮肤，阿竹忽然觉得指尖的刺痛都淡了，只剩下温热的触感。他没躲，任由她细细包扎，目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那上面还沾着点晨起的水汽，像落了层碎钻。
“昨天张奶奶说，青枣泡在绿豆汤里特别解暑。”阿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我多编几个小竹篮，你每天送米糕时带上，正好装青枣。”
阿禾包扎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脚边的竹篾：果然堆着好几个初具雏形的小竹篮，比上次的竹筐精致多了，篮沿还缠着细棉线，防止硌手。
“不用这么麻烦。”她移开目光，端起绿豆汤递给他，“张奶奶喜欢吃你编的竹器，上次那个漏勺她用了好久，说比铁的还顺手。”
阿竹接过汤碗，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他忽然指着最大的一个竹篮：“这个给你。”篮底用竹片拼出朵小小的桃花，“装你的帕子和针线正好。”
阿禾看着那朵桃花，竹片的纹路被打磨得极光滑，显然费了不少心思。她想起梳妆匣里那把木梳，梳背的桃花纹似乎也是这样，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对了，”阿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娘让我给你这个。”里面是几块晒干的野菊，香气清幽，“她说泡水喝能明目，你总在灯下绣东西，对眼睛好。”
阿禾接过纸包，指尖触到他残留的温度，忽然问：“你娘好像……很喜欢我？”
“她总说你手巧，绣的帕子比镇上绣坊的还好。”阿竹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上次你给张奶奶绣的护膝，我娘看见了，缠着我问了好久针法。”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是镇上货郎的铃铛。阿竹眼睛一亮：“我去看看有没有新出的染料！你上次说想给帕子染点新颜色。”
他跑出去的背影轻快得像阵风，阿禾看着脚边的竹篮，忽然拿起一个，往里面放了块刚做好的米糕。阳光穿过篮底的桃花纹，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货郎的吆喝声渐渐近了，夹杂着阿竹兴奋的喊声：“这个靛蓝色好看！阿禾肯定喜欢！”
阿禾低头笑了，将装着米糕的竹篮放进随身的布袋里。她知道，这个夏天，会有越来越多带着桃花纹的竹篮，装着青枣、野菊，还有说不完的细碎暖意，出现在她和张奶奶的院子里。
而那个总爱削竹片的少年，也会像这蝉翼般的竹片一样，用最轻盈的方式，悄悄铺满她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