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空间被强行撕开一道裂口，粘稠腥臭的瘴气扑面而来。
纪舒一步踏入，脚下是堆积如山的腐朽虫壳和蠕动毒涎。
巢穴中央，一个由无数毒虫编织成的巨大巢椅上，盘踞着形如枯槁老妪的九幽蛊婆。
她浑浊的复眼在纪舒踏入的瞬间亮起贪婪的光芒，尤其死死盯住他左肩那不断逸散寒气的伤口。
“桀桀桀…这不是我们尊贵的魔王陛下吗？”
蛊婆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怎么，被神尊的‘小冰棍’捅了个透心凉？老身闻到了…好精纯的极寒神力，真是上等的蛊引啊！”
纪舒强忍着剧痛和恶心，挺直脊背，魔王的威压强行撑开周遭污秽的瘴气：“蛊婆，废话少说。天枢印现世，就在许渊手中。”
蛊婆的复眼骤然收缩，巢穴内无数毒虫同时发出尖锐的嘶鸣。
“本王需要你的‘万噬归心蛊’，足以侵蚀神格、污染神器的蛊中之王！”
纪舒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作为交换，天枢印得手后，天界南域亿万生灵的精魄，尽归你所有，供你炼蛊！”
蛊婆枯爪般的手指兴奋地敲击着虫巢：“好大的手笔…但陛下您这伤…啧啧，连站都站不稳了吧？许渊一枪就能让你狼狈至此，老身凭什么信你能成事？”
“凭本王知道许渊的弱点！凭本王可以正面牵制他，给你下蛊创造必杀之机！”
纪舒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故意催动伤口，让那幽蓝的寒气猛地一盛，刺骨的冰冷和剧痛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但气势却更加骇人，“而且…本王若失败，第一个死的也是本王！你怕什么？还是说，纵横九幽的蛊婆，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只敢窝在这里啃食些残渣碎屑？”
激将法奏效。蛊婆浑浊的眼中凶光大盛：“好！老身就陪你疯一把！不过…先付点利息！”
她枯爪一扬，一道细如发丝、几乎透明的蛊虫闪电般射向纪舒的伤口！
纪舒瞳孔一缩，却没有躲闪。
那蛊虫瞬间钻入他左肩的冻伤处，开始疯狂啃噬许渊残留的极寒神力和他自身的魔元。
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全身，纪舒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狰狞的笑——
这蛊虫在吞噬神力，也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寒气的侵蚀！
虽然代价是自身的魔元被啃食，但只要能撑到复仇那一刻，这点损失，他认了！
“万噬归心蛊，三日后奉上！”
蛊婆满意地看着纪舒痛苦却坚忍的模样。
（二）
离开污秽的虫巢，纪舒马不停蹄，撕开空间来到一片由无数巨大骸骨构筑的冰冷星域。
中央的王座，由一颗星辰般巨大的未知生物头骨雕刻而成。
骸骨大君端坐其上，庞大的骨架燃烧着苍白的魂火，空洞的眼眶俯瞰着渺小的纪舒。
“纪舒…你身上，有失败者的臭味。”
骸骨大君的声音如同亿万骨骼摩擦，冰冷死寂。
纪舒毫不在意对方的嘲讽，他站在巨大的骸骨平台上，渺小却气势冲天：“大君，废话休提。天枢印，可改三界法则，亦可逆转生死轮回！你梦寐以求的‘复生之秘’，或许就在其中！”
骸骨大君眼眶中的魂火剧烈跳动了一下。
“许渊刚与本王大战一场，神力必有损耗！此刻正是千载难逢之机！”
纪舒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本王需要你麾下最精锐的‘不灭骸骨军团’，以及…你亲自出手一次！牵制天界其他援军！”
骸骨大君沉默片刻，魂火明灭不定：“代价。”
“天枢印若蕴含复生之秘，共享！若无，本王以魔界三成本源死气为酬！”
纪舒开出了近乎疯狂的价码。
魔界本源死气，那是魔界存在的根基之一！
骸骨大君巨大的骨指在王座扶手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巨响：“可。但你的伤…如何保证战力？”
纪舒狂笑，猛地一把扯开胸前的战袍，露出那狰狞的、依旧被冰晶和蛊虫啃噬的伤口，幽蓝与紫黑的光芒在其中交织，诡异而恐怖：“这伤，就是本王的战书！也是许渊必将败亡的预兆！本王不死，此仇必报！大君，你敢不敢赌上这骸骨星环的未来，与本王一同掀翻这天地？！”
骸骨大君眼眶中的魂火骤然炽烈：“…疯子。好，骸骨军团，随时听调！”
（三）
最后一站，纪舒来到一片连光线都被吞噬的绝对黑暗区域。
这里没有物质，只有虚无和窃窃私语般的混乱低语。
一颗不断坍缩又膨胀的微型“黑星”悬浮在中央。
“使徒…”
纪舒的声音在这片区域显得异常微弱，但他将自身疯狂的意念如同尖锥般刺向黑星，“天枢印现世！秩序即将重塑！混乱的纪元即将开启！你还在等什么？！”
黑星表面的坍缩停滞了一瞬，无数混乱的意念汇聚成一个模糊、重叠的声音：【代价…混乱…代价…】
“代价就是天界的彻底崩解！是旧秩序的彻底湮灭！是你们梦寐以求的、席卷三界的终极混乱！”
纪舒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虚无，他左肩的伤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再次崩裂，幽蓝的冰屑和紫黑的蛊虫碎片混合着魔血溅出，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微光，“本王会亲手点燃引信！你们只需要…推波助澜！在关键时刻，给予神界致命一击！”
黑星沉默了更久，仿佛在权衡。最终，那混乱的声音再次响起：【…注视…等待…时机…混乱…降临…】
虽然没有明确的承诺，但这已是混乱使徒最大的表态。
它们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只待猎物露出破绽。
（四）
当纪舒拖着几乎被剧痛和魔元透支掏空的身躯，踉跄着返回永黯魔宫最深处的血池时，他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的脸上，却绽放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癫狂而满足的笑容。
“咳咳…”
他咳出带着冰晶和虫尸碎片的黑血，重重跌入血池，粘稠的血浆再次包裹上来。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几乎将他吞噬，左肩的伤口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汲取着他的生命力和魔元。
但那双猩红的魔瞳，却亮得惊人，燃烧着比魔宫血焰更加炽烈的疯狂火焰。
“许渊…”
他浸泡在血与痛之中，声音嘶哑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看到了吗？本王为你编织的这张网…够不够大？够不够狠？你赢了一时…却逼本王掀翻了整个棋盘！”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看着掌心残留的、来自不同盟友的邪恶印记——
蛊虫的腥气、骸骨的死寂、混乱的低语——
它们如同烙印，刻在他的魔魂之上。
“养伤？不…”
纪舒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血池深渊回荡，如同夜枭啼鸣，“本王要在这痛苦中蜕变！要在这绝境中重生！等这张网收拢之时…便是你神尊陨落之日！”
话音落下，他不再抗拒血池的吞噬，反而主动放弃了所有防御！
他敞开了自身，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引导着血池中那污秽磅礴的本源魔力、伤口处肆虐的极寒神力、以及蛊毒带来的蚀骨之痛，一股脑地灌入自己濒临破碎的魔躯与魔魂！
“轰——！！！”
血池瞬间沸腾！
形成一个巨大的、狂暴的旋涡，将纪舒的身影彻底吞没！
旋涡中心，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肌肉撕裂声、以及灵魂被反复碾磨的无声尖啸！
这不是疗伤，这是献祭！
以自身残躯为祭坛，以无尽的痛苦为祭品，向深渊与仇恨本身祈求力量！
每一次狂暴能量的冲击，都如同万千把烧红的钝刀在他体内搅动，都像将他的灵魂投入炼狱之火反复煅烧。
那痛苦足以让任何心智坚韧的存在彻底崩溃、发狂！
然而，在旋涡深处，在那翻涌的血浆与肆虐的能量风暴核心，一个更加狰狞、更加癫狂的笑容，却在纪舒的脸上凝固、放大。
他紧闭着双眼，紧咬着牙关，身体在无法想象的剧痛中痉挛变形，但那笑容中的疯狂与满足，却如同烙印，越来越深！
他不再发出声音，但一个比任何咆哮都更加恐怖的意念，如同诅咒的烙印，穿透血池，回荡在整个永黯魔宫，甚至穿透魔界壁垒，向着那遥远的冰寒神座发出无声的挑战：
‘只要本王不死——’
血池漩涡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将所有狂暴的能量和污秽的血浆狠狠压入纪舒的体内！
‘——便是你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