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清晨六点十五分。
林峰睁开眼睛时，窗外还是深沉的夜色。加密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微光，显示着四条未读信息——最早的一条是凌晨三点发来的。
第一条信息来自秦风，发送时间凌晨三点十二分：“所有布防已就位。李锐监测到目标区域出现三组可疑信号源，其中一组在朝阳隧道附近反复出现。已锁定，正进行身份识别。”
第二条是顾清晏凌晨四点发的：“林省长，刚刚收到省纪委转来的协查请求，京城某部委需要调取‘鼎丰公司’的部分材料。我已按程序处理，但对方要求很急，似有更高层关注。”
第三条来自沈梦予，清晨五点：“监测系统捕捉到异常资金异动。昨夜十一点至凌晨三点，四个标记账户同时向开曼群岛某信托基金转账，总额一亿两千万美元。转账指令的Ip地址经过多层跳转，最终源头疑似境外。”
第四条是温知秋六点整发的，只有一句话：“林省长，刚刚看到新闻，可能需要您紧急处理。”
林峰眉头微蹙，先给秦风回复：“保持监控，按原计划七点三十分启动行动。注意，对方可能也在观察我们的动向。”
然后他拨通了温知秋的电话。铃响三声后接通，温知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林省长，您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美方商务部刚刚发布公告，将‘华夏芯’列入‘实体清单’。”温知秋语速很快，“理由是‘涉嫌获取美方敏感技术用于军事用途’。禁令立即生效，所有美方技术、设备、软件，禁止向我们出口。”
林峰瞳孔一缩。
实体清单。这三个字在科技行业的重量，他太清楚了。那意味着“华夏芯”将无法获得任何来自美方的核心技术、关键设备、甚至设计软件。现有的生产线可能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后续的技术升级、设备维修、新品研发，都将面临巨大困难。
“消息来源可靠吗？”林峰沉声问。
“美方商务部官网已经发布公告，国际主流媒体都在转载。”温知秋声音有些发抖，“而且……德瑞克斯刚刚发来正式函件，宣布‘基于不可抗力的商业环境变化’，立即终止与东海省的所有合作。包括已经签约的氢能项目、正在洽谈的半导体设备采购，全部中止。”
林峰沉默了三秒。
三秒钟里，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实体清单的发布时机——恰恰在他计划“引蛇出洞”的今天清晨。德瑞克斯的迅速反应——几乎在公告发布的同时就做出切割决定。这一切，太过巧合。
“温总，你先稳住团队。”林峰的声音依然平稳，“召集核心技术人员开个短会，告诉大家，省委省政府会全力支持。我这边马上处理，有进展立刻通知你。”
挂了电话，林峰立刻打开加密电脑，登录外网。美方商务部官网的首页上，一条加粗标题赫然在目：“商务部将华夏‘华夏芯科技公司’列入实体清单”。
点开公告，内容措辞强硬，指控“华夏芯”与军方有“未公开的合作关系”，并“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美方敏感技术”。公告最后强调，这是“保护美方国家安全和外交利益”的必要措施。
林峰快速浏览完，关闭网页，又打开国内几个主流新闻网站。果然，头条都是这条消息。评论区的情绪已经沸腾，有愤怒，有担忧，也有质疑。
他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三分。
七点三十分，“引蛇出洞”行动就要启动。但现在，这个突发情况打乱了一切部署。
林峰拿起手机，准备给秦风打电话调整计划，但手机先震动了——是省委书记郑国明的秘书打来的。
“林省长，郑书记请您马上到省委小会议室，紧急常委会，七点整开始。”秘书的声音很急，“议题是关于美方制裁和德瑞克斯终止合作的事。”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林峰立刻拨通秦风：“行动暂缓。情况有变，美方突然将‘华夏芯’列入实体清单，我要去开紧急常委会。所有人员保持待命，等我进一步指示。”
“明白。”秦风顿了顿，“头儿，那三组可疑信号源还在目标区域活动，要不要……”
“继续保持监控，但不要打草惊蛇。”林峰说，“对方可能也在观察我们的反应。等我开完会再说。”
“收到。”
林峰迅速洗漱，换上正装。出门前，他看了眼卧室——姜欣还在睡。他轻轻关上门，没有惊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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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五十分，省委小会议室。
林峰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省长陈志远、副书记谢文远、常务副省长林峰、分管工业的副省长、省发改委主任、省商务厅长、省科技厅长……东海省委常委班子的核心成员基本到齐了。
郑国明书记坐在主位，脸色凝重。看到林峰进来，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材料——美方商务部的公告原文、德瑞克斯的终止合作函、还有几份国内媒体的紧急报道。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郑国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今天凌晨，美方商务部突然将我省重点企业‘华夏芯’列入实体清单。几乎同时，德瑞克斯宣布终止所有合作。这两件事的关联性和针对性都很明显。”
他看向林峰：“林峰同志，你是分管工业和科技的常务副省长，‘华夏芯’的项目也是你一手推动的。你先说说情况。”
林峰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前方的投影仪旁。他插上U盘，调出一份准备好的ppt——这是原本为今天下午的专题汇报准备的，没想到提前用上了。
“各位领导，我先汇报几个基本事实。”林峰的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第一，‘华夏芯’的28nm芯片生产线，确实使用了部分美方设备和技术，这是事实。但所有采购都是通过正规商业渠道，有完整的合同和报关记录，不存在所谓‘非法获取’。”
ppt上显示出采购合同的扫描件、海关报关单、技术许可协议。
“第二，‘华夏芯’与军方的合作，仅限于按照国家标准生产军用级芯片的通用型号，这是完全公开、合法的业务。全国有二十七家企业有同类资质，‘华夏芯’只是其中之一。”
屏幕上出现相关资质文件的照片。
“第三，德瑞克斯终止合作的理由是‘不可抗力’，但从法律角度看，这很牵强。”林峰切换ppt，“根据双方签订的合同，不可抗力条款的适用范围有严格限定。美方商务部的行政禁令，是否构成不可抗力，存在重大争议。德瑞克斯单方面终止合同，可能需要承担违约责任。”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只有投影仪散热风扇的轻微嗡鸣。
谢文远突然轻笑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这位省委副书记今天穿得很正式，深色西装，蓝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峰同志，你这些材料准备得很充分啊。”谢文远开口，声音温和，但话里有话，“看来你对今天的情况，早有预料？”
林峰看向他，眼神平静：“作为分管领导，对可能出现的风险进行评估和预案，是我的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谢文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慢慢坐直身体，“那我问你，既然你早有预料，为什么没有提前采取措施，避免今天这种被动局面？”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郑国明皱眉：“文远同志，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应对。”
“郑书记，我正是在讨论如何应对。”谢文远转向郑国明，语气恭敬但坚定，“但应对的前提，是要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华夏芯’被制裁，德瑞克斯终止合作，这不仅仅是商业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外交问题。它会影响东海省的国际形象，影响外资对东海的信心，甚至影响中央对东海领导班子的评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峰身上：“而这一切，都源于我们某些同志，过分强调所谓的‘自主创新’，过分强调与外资‘划清界限’。在国际关系如此敏感的时期，这种做法是否合适？是否过于激进？是否……缺乏大局观？”
每问一句，谢文远的声音就提高一分。到最后，他的质问已经毫不掩饰地指向林峰。
林峰站在投影仪旁，面色如常。等谢文远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谢书记的问题，我可以回答。”
他走回座位，但没有坐下，而是站着面对所有人：“第一，关于‘自主创新’。这不是某个同志的个人主张，而是国家战略，是写入‘十四五’规划的基本方针。东海省作为经济大省，有责任、有义务在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实现突破。这不是激进，而是担当。”
“第二，关于与外资‘划清界限’。”林峰的目光扫过谢文远，“我们从来没有排斥外资，相反，我们一直在优化营商环境，吸引优质外资。但吸引外资不等于依赖外资，更不等于让外资卡住我们的脖子。这次事件恰恰证明，把关键技术命脉掌握在别人手里，是多么危险。”
谢文远脸色微沉：“林峰同志，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没有人说要依赖外资，但我们也不能盲目排斥。德瑞克斯是世界级的企业，他们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对我们有多重要，你心里清楚。现在因为你的激进策略，导致合作破裂，这个责任谁来负？”
“如果坚持自主创新是一种错误，那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林峰的声音依然平稳，“但我更想请各位领导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美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制裁‘华夏芯’？为什么德瑞克斯反应如此迅速？这背后，仅仅是商业考量吗？”
他走到投影仪前，调出另一份材料：“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德瑞克斯在华夏的业务，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其在香港的关联公司进行的。而这些公司，与某些境外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屏幕上出现复杂的股权结构图。
“我的判断是，这次制裁和终止合作，不是孤立事件。”林峰转身，目光如炬，“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组合拳的一部分。目的不只是打击‘华夏芯’，更是要打击东海省坚持自主创新的决心，打击华夏在高科技领域崛起的势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谢文远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他刚要开口，郑国明先说话了。
“林峰同志的分析，有一定道理。”郑国明缓缓说道，“但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拿出应对方案。‘华夏芯’的生产线还能维持多久？德瑞克斯终止合作，对氢能项目有多大影响？外资信心受损，我们如何挽回？这些实际问题，需要尽快解决。”
林峰点头：“郑书记说得对。我已经要求‘华夏芯’的技术团队评估影响，最晚今天中午会拿出详细报告。关于德瑞克斯的终止合作，我建议由省商务厅牵头，组织法律团队研究合同条款，做好仲裁或诉讼准备。同时，加快与国内替代厂商的对接。”
他顿了顿，看向谢文远：“至于外资信心问题，我认为恰恰相反。这次事件会让更多外资企业看到，东海省有决心、有能力保护本土企业，有完整的产业链配套能力。这对于那些真正想做长期投资的企业来说，不是坏事，反而是加分项。”
谢文远冷笑：“林峰同志，你这套理论，听起来很美好。但现实是，今天股市一开盘，‘华夏芯’的股价就会暴跌，相关产业链的股票都会受牵连。省里的经济数据会受影响，今年的Gdp增长目标可能都完不成。这些，你考虑过吗？”
“考虑过。”林峰直视他，“但Gdp增长不能以技术主权为代价。如果我们今天因为害怕短期波动就退缩，那明天就会被卡住更多的脖子。这个道理，谢书记应该比我更懂。”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会议室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郑国明敲了敲桌子：“好了。这样争下去没有意义。我提几点意见：第一，成立应急工作组，我任组长，陈省长和林峰同志任副组长，统筹应对这次事件。第二，立即向中央汇报情况，争取政策支持。第三，对外宣传要统一口径，强调东海省坚持开放合作、同时维护自身发展权益的立场。”
他看向林峰：“林峰同志，你今天上午原定的行程取消，全力处理这件事。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明白。”
会议在七点四十五分散场。林峰走出会议室时，谢文远从他身边走过，脚步顿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林峰同志，这就是你坚持‘自主创新’的结果。希望你能扛得住。”
林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了句：“谢谢谢书记关心。扛不扛得住，试过才知道。”
回到办公室，杨学民已经等在门口，脸色焦急：“省长，刚才接到十几个电话，都是媒体要求采访的。温总那边也来电话，说生产线有台关键设备报警，可能是远程锁定了。”
林峰边脱外套边说：“媒体一律回复‘正在研究应对方案，稍后会统一发布信息’。温总那边，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先拨通了温知秋的电话。
“温总，设备什么情况？”
“是那台光刻机的控制系统。”温知秋的声音很急，“今天早上六点半突然弹出警告，提示‘授权失效’。我们联系了设备厂商在华夏的服务中心，对方说接到总部通知，因为实体清单禁令，他们不能再提供任何技术支持，包括软件授权更新。”
林峰握紧了手机：“设备还能运行吗？”
“暂时还能，但授权有效期只剩七十二小时。”温知秋说，“七十二小时后，如果授权不能更新，设备会自动停机。而且……生产线上的其他美方设备，可能也会陆续出现类似问题。”
“知道了。”林峰深吸一口气，“你们先想办法维持生产，授权的问题我来解决。另外，把受影响设备的清单发给我，越详细越好。”
挂了电话，林峰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是他在军工系统的一位老战友，现在在某重点科研院所担任领导。
“老刘，是我，林峰。有急事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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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股市开盘。
正如谢文远所料，“华夏芯”的股价直接跌停。不仅它，整个半导体板块、新能源板块都大幅下跌。东海省几家上市公司的股价也受到波及。
林峰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省政府大院门口聚集的记者，眼神沉静。
手机震动，是秦风发来的信息：“头儿，目标区域的异常信号源在七点四十分全部消失。但监测到另一组新信号，出现在省政府周边两公里范围内。正在追踪。”
林峰回复：“继续监控。注意，对方可能改变了计划。”
他放下手机，走到办公桌前。桌上摊开着温知秋发来的受影响设备清单，足足有十七页。每一台设备，都关系到“华夏芯”的生产命脉。
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红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但林峰知道，这阳光下的东海，正暗流汹涌。
国际施压、内部博弈、暗处的杀机……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汇聚。
而他，必须稳住。
为了“华夏芯”，为了东海，也为了那些信任他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