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腐朽气息的风卷过红树林,带起的不是落叶,而是地底深处压抑了千年的咆哮。
轰!
七道混杂着浓郁药香的赤红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孤岛四周冲天而起,直插穹顶。
原本平静如死水的地下湖泊瞬间沸腾,巨大的震动顺着脚下的白骨浮桥一路传导,震得人骨髓都在发麻。
“咔……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石阶两侧那原本死气沉沉的十二尊守冢石像,表层的石皮像干裂的墙皮一样簌簌剥落。
它们那原本空洞深邃的眼眶里,两簇惨白的火焰“腾”地燃起,僵硬的头颅伴随着机械般的脆响,齐刷刷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死死锁定了刚刚踏上孤岛的三人。
“嘶——!”
沈昭猛地捂住肩膀,疼得呲牙咧嘴,那处刚被压制住的蛊伤此刻像是有活物在皮肉下疯狂乱窜,“嫂子……不对,清瑶妹子!这些石头疙瘩不是死物!我肩膀上的蛊纹在发烫,烫得跟烙铁似的!它们……它们认出活人的血气了!快撤!这地方就是个巨型捕鼠笼!”
林清瑶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他们刚刚通过的白骨浮桥尽头,几块千斤巨石不知何时已经轰然落下,将那个唯一的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没路了。”林清瑶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这是‘关门打狗’的死局。白焰燃魂,这是药王冢最高的警戒级别,针对的不是盗墓贼,是‘入侵者’。”
眼看那十二尊石像迈着沉重的步伐逼近,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踩出一个深坑,林清瑶眼神一厉,右手五指间瞬间扣住三枚银针。
“蹲下!”
她一声低喝,整个人顺势下蹲,三枚银针精准地刺入脚下湿软泥土的缝隙之中。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弹在针尾。
“这是腐心兰的药性残渣,混合我的血,能布下‘逆瘴阵’。”她语速极快,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别动,屏住呼吸!只要让它们误以为我们是已经被瘴气侵蚀的尸体,就能骗过去!”
这是一种极为偏门的药修障眼法,就好比是在身上涂满丧尸的体液混入丧尸群。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些石像仅仅是停顿了半秒,随即眼眶中的白焰烧得更旺,原本沉重的步伐竟然瞬间提速,带着一股腥风直扑而来!
“没用?!”沈昭瞪大了牛眼,“这帮石头瞎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吱吱吱!”
一直趴在林清瑶肩头瑟瑟发抖的药灵突然尖叫起来,小爪子疯狂抓挠着林清瑶的衣领:“主子!别白费力气了!它们体内嵌的是南疆的‘噬骨蛊’!这玩意儿不看活气,只闻骨味儿!而且这些不是普通傀儡,是用当年药宗叛徒的魂魄生生炼化进去的‘怨骨’!它们对药宗的气息最敏感,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该死!又是南疆!
林清瑶暗骂一声,这一环套一环的算计,简直让人窒息。
就在这一瞬间,最前面的一尊傀儡已经冲到了跟前,那只覆盖着青苔的石拳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道,狠狠砸向林清瑶的天灵盖。
锵——!
一道寒光后发先至。
沈渊手中的龙鳞短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劈在了那石拳之上。
但这把削铁如泥的帝王神兵,此刻劈进那石像的胸腔却像是劈进了败革之中,发出沉闷的钝响。
石像非但没有崩碎,反而从那裂口中喷出一股腥臭浓郁的黑气,如附骨之蛆般瞬间缠上了沈渊的手腕。
“唔……”
沈渊闷哼一声,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灰。
林清瑶瞳孔骤缩。
作为神医,她一眼就认出了那黑气的来历——断魂散。
那是当年药宗灭门惨案中,数千弟子中毒身亡后,尸身上凝结出的尸毒!
这帮畜生,竟然把同门的尸毒炼成了守门的武器!
“别动气!”
林清瑶顾不得隐藏实力,猛地一步跨出,一把扣住沈渊的脉门。
她狠狠咬破舌尖,一股精纯至极的药王血脉之力瞬间爆发,强行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药力。
“忍着点!”
她并指如剑,狠狠点在沈渊的心口,逼出一缕金线般的药息,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硬生生将那股黑气挡在了心房之外,“忍三息!别让它入心!这是几千人的怨气,一旦入心,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渊浑身僵直,额头青筋暴起,但他硬是一声没吭,死死咬着牙关,配合着林清瑶的引导。
就在沈渊毒发僵直的这短短一瞬,其余的傀儡已经呈扇形围了上来。
绝境。
真正的绝境。
林清瑶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狰狞的石脸,目光突然落在了不远处祭坛中央那口空荡荡的石棺上。
刚才混乱中她瞥见,那石棺底部刻着的一道符文,竟然和楚晚晴尸体锁骨上的那个“双生印”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
如果不赌一把,大家都要死在这儿变肥料。
“拼了!”
林清瑶突然松开沈渊,身形如电,直接扑向那口石棺。
“你要干什么?!”沈昭惊恐地大吼。
林清瑶充耳不闻,她一把撕开右臂的衣袖,露出了小臂内侧那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淡红色胎记。
此刻,那胎记正滚烫如火,隐隐泛着金光。
“既然认我为药王,那这破地方就该听我的!”
她眼神发狠,猛地将还在流血的手臂狠狠按在了棺底那道血红色的符文中央。
“给我——停下!”
轰!!!
就在她的血触碰到符文的刹那,整个地底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七道直冲云霄的光柱猛地倒卷而回,重重地砸在冢顶。
原本杀气腾腾的十二尊守冢傀儡,动作齐齐一顿,保持着挥拳、抬腿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它们眼眶中那狂暴的白焰,竟然在这一瞬间,转为了幽幽的深蓝。
那是臣服的颜色。
还没等林清瑶松一口气,祭坛的地面突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副残破不堪的画卷,从那缝隙中缓缓浮现。
那画卷虽然残破,但画面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画中是一片漫天火海,正是当年药宗覆灭时的惨状。
而在那烈火中央,一个身穿南疆服饰的女人正死死抱着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眉眼间依稀有着林清瑶现在的影子。
而在火海之外,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正背对着火光,手中高举着一枚染血的玉圭,神情不是救世的慈悲,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献祭般的凛冽。
那个背影……
那张侧脸……
虽然年轻了许多,但林清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北境先帝,景和帝。
也是沈渊一直想要寻找真相的那个“被害者”。
“吱——!”药灵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浑身的毛都炸成了刺猬,“主子!那……那不是救你的人!他在主持‘祭天仪’!他是当年的……执礼者?!”
什么?!
林清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
一直以来,她和沈渊都以为景和帝是药宗惨案的受害者,或者是无力回天的旁观者。
可这幅画却赤裸裸地告诉他们——他才是那个亲手点燃祭火、将整个药宗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就在这真相大白的一瞬间,林清瑶因为震惊,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掐进了掌心。
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滑落,精准地滴在了那幅画卷之上。
呼——
像是触动了某种禁忌,那幅刚刚展露了一角的真相画卷,在沾血的瞬间,竟然无火自燃,眨眼间化为一堆灰烬,随风消散。
真相只给了一瞬,便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
林清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而周围那十二尊原本静止的守冢傀儡,眼眶中的幽蓝火焰再次跳动了一下。
它们没有再攻击,也没有退去。
那沉重的石脚缓缓移动,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摩擦声,十二尊巨大的身影一步步合拢,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壁,将祭坛中央的四人,死死困在了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