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的月光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拄拐,一个提包,脚步声一轻一重,稳稳停在门槛前。
沈照没动,手里的探阴棒还贴着墙根。她听见布包渗出的药味混进空气,是王半仙惯用的安魂散,不是假的。
闻人烬从地上捡起最后一枚铜钱,塞回皮衣夹层。她抬头看了眼梁上空荡的位置,那里刚才还藏着她们的藏身处。
“王叔。”她开口,声音有点哑。
王半仙摘下帽子抖了抖灰,“你们俩没死就好。”他跨进来,拐杖点地三下,像是在测什么。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龟甲,边缘磨得发亮,裂痕交错。
“这东西该用了。”他说。
外面天色依旧混沌,月亮没落,晨光也没升。鸡叫已经停了,但谁都知道,这不是真天亮。
沈照正要说话,院外传来脚步声。布鞋踩土,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量过。
陈九黎走进来时,手里拎着一串红绸,袖口沾着泥。他看了眼王半仙手里的龟甲,又扫了眼屋角那支插在墙缝里的朱砂笔。
“地下有动静?”他问。
“不止。”王半仙蹲下,把龟甲放在砖面上,“龙脉歪了。”
陈九黎没接话,从怀里取出一颗黑珠。珠子表面泛着暗光,像能吸住周围的气流。他把它悬在龟甲上方。
珠光落下,钻进龟甲的裂缝里。那些原本杂乱的纹路突然开始移动,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画过。几息之后,一道清晰的曲线浮现出来,弯弯曲曲,贯穿整个护城河区域。
“这是……”闻人烬凑近看。
“暗河走向。”陈九黎指了指东南角,“主脉偏了三丈,被人截断,引向那边。”
王半仙点头,“老坟山,七座无名冢。我小时候听爹说过,那边埋的是早夭的孩子,生辰全在七月初七子时。”
“纯阳命格。”沈照低声说。
“对。”王半仙收起龟甲,“有人拿这些孩子的命格做阵眼,改风水局。”
陈九黎站起身,甩了甩伞。油纸伞打开,伞骨发出一声轻响。他用伞尖在地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地面震了一下,远处传来闷响,像是土层在松动。
“走。”他说。
四人出了义庄,往城东老坟山去。路上没人说话。风贴着地吹,卷着枯叶打转。到了地方,陈九黎直接走到一处隆起的土堆前,蹲下用手摸了摸。
“封土加了符灰,硬得像石头。”
王半仙掏出半块罗盘,锈迹斑斑,缺了一角。他把罗盘嵌进伞柄的凹槽里,咔的一声卡住。
“借你伞劲一用。”
陈九黎点头,两人合力将伞插进土里。桃木伞尖破开表层,一股阴气冲上来,带着淡淡的甜腥味。
泥土翻涌,露出青石阶梯,往下通着。
“小心。”沈照提醒。
陈九黎走在最前,伞收在手里,银针扣在腕上。王半仙跟在他身后,罗盘举着,指针不停晃动。闻人烬和沈照断后,一个握刀,一个持棒。
阶梯尽头是一间墓室,不大,四壁刻着符文。正中央摆着七口青铜棺,排成北斗形状。棺身绿锈斑驳,但每口上面都刻着字。
陈九黎走近第一口,伸手抹去灰尘。
“丁丑年七月初七子时。”
第二口:“戊寅年七月初七子时。”
第三口:“己卯年七月初七子时。”
七口,全是同一天出生的孩子。
“七日蛊。”王半仙喘了口气,“他们不是死于意外,是被人挑出来的。生辰合阵,命格养蛊。”
陈九黎走到最前面那口棺材前,抽出伞中桃木剑。剑身泛着微光,映出棺盖缝隙里飘出的一缕淡绿色雾气。
“还没成熟。”他说,“现在毁掉,还能断根。”
他举起剑,准备劈下镇钉。
王半仙突然伸手拦住他。“别动!”
“怎么?”
“这钉是活祭桩。”王半仙脸色变了,“一拔就炸,整座墓会塌,地气倒灌,全镇都要遭殃。”
陈九黎停下动作,剑尖悬在半空。
就在这时,脚下地面轻轻一颤。
紧接着,七口棺材同时发出“咔哒”一声。
像是机关开启。
所有人僵住。
棺盖缓缓移动,露出里面的东西。
七个孩子,穿着旧式寿衣,皮肤青白,脸上没有血色。他们的头慢慢抬起,脖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然后,眼睛睁开了。
瞳孔全黑,没有一点光。嘴角咧开,一直扯到耳根,像是被人用刀割出来的笑容。
他们齐声开口,声音稚嫩,却整齐得吓人:
“七日还魂夜,阴阳颠倒时。”
陈九黎立刻收剑回伞,横在身前。左眼微微发热,金纹浮现。他盯着每具尸体头顶,那里正凝聚一团黑气,旋转着,越来越快。
“七日蛊要融合了。”他说。
王半仙退到角落,双手紧握罗盘,指节发白。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发出吱嘎声。
闻人烬摸向靴筒里的刀片,却发现手有点抖。
沈照站在原地,探阴棒垂着,但她感觉到一股力量正在地下蔓延,顺着墓室的纹路往上爬。
“它们不是想逃。”她低声说。
“是等我们进来。”
陈九黎盯着七具坐起的童尸,伞尖点地。
忽然,最左边那具尸体转过头,直勾勾看向他。
嘴一张,吐出两个字:
“哥哥。”
其余六具跟着转头,七双黑眼齐刷刷盯住陈九黎。
他们的嘴巴再次张开,声音叠加在一起,变得更沉、更冷:
“你迟到了。”
陈九黎没动,但握伞的手收紧了。
王半仙的罗盘突然“啪”地裂开一道缝,指针停住。
墓室里的空气变得沉重,像是压在胸口。
七具童尸缓缓抬手,掌心朝上,指尖滴下绿色液体。
滴答。
滴答。
落在地上,冒起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