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没头没尾的微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发信人是小李团队里那个叫林薇的姑娘,平时挺开朗的孩子,这会儿发来的消息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丧气:“陆老师,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他们都比我强,我什么都做不好。”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这丫头,又熬夜了。
“怎么还没睡?”我回复,“有事明天说,先休息。”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半天,最后只回过来三个字:“睡不着。”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小雅迷迷糊糊地问:“又怎么了?”
“小李团队里那个小林,好像情绪不太对。”我一边回消息一边说,“这都第几次了,总说自己不行。”
“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小雅翻了个身,“你当年不也这样?”
我愣了愣。是啊,我当年...重生前那个我,不也是天天觉得自己不行,最后真就不行了吗?
“你先睡,我回她几句。”我披上外套,走到书房。
打开电脑,我给林薇发了条长消息:“小林,你现在在哪?在家还是公司?要是方便,咱们通个电话。”
电话几乎秒接。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听得我心里一揪。
“陆老师...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林薇的声音又哑又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别说这些。”我轻声说,“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小李团队接了个大项目,要在一个月内开发出新产品原型。林薇负责用户界面设计,可连着改了七稿,产品经理都不满意。今天开会时,产品经理当着全组人的面说她的设计“缺乏创新思维”“跟不上团队节奏”。更让她难受的是,会后她听见两个同事在茶水间议论:“林薇是不是靠关系进来的?感觉她什么都不会...”
“陆老师,我真的尽力了...”林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天最早来最晚走,周末也在加班...可我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行...”
我静静地听着,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问:“小林,你记得你当初为什么加入这个团队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想做有意义的产品。”
“现在做的东西没意义吗?”
“有是有,可是...”她声音低下去,“我感觉自己配不上这个团队。他们都很厉害,只有我拖后腿...”
这话太耳熟了。重生前我在公司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总觉得别人都比自己强,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
“小林,我跟你讲个故事。”我对着电话慢慢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第一份工作干了三个月就被辞退,第二份工作干了半年,老板说我‘缺乏职业素养’。那段时间,我天天怀疑人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
林薇不哭了,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明白了,”我继续说,“人这一辈子,最难的不是战胜别人,是接纳自己。接纳自己会失败,接纳自己会犯错,接纳自己有时候就是不如别人——但这不意味着你不行,只意味着你是正常人。”
“可是陆老师,您后来不是成功了吗?”
“那是因为我学会了跟自己的‘不行’和解。”我说,“我不再强迫自己什么都行,而是专注做自己能做好的事。就像你现在,设计稿改了七遍还不满意,也许问题不在你,在需求不明确,或者...那个产品经理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吸气声。
“这样,”我说,“明天你去公司,先别急着改设计。去找产品经理,让他带你见见真实用户,听听用户怎么说。有时候咱们在办公室里想破头,不如去外面看一眼。”
林薇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陆老师,谢谢您...我试试。”
挂了电话,我在书房坐了很久。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鸟开始叫。我忽然想起重生前的那些夜晚,我也是这样睡不着,觉得自己是条永远翻不了身的咸鱼。
可现在我知道了,咸鱼能不能翻身,有时候不在鱼,在水。
第二天下午,小李给我打电话,语气有点急:“陆老师,林薇今天上午没来上班,打电话也不接...她昨天是不是找您了?”
我心里一沉:“她昨天是给我打电话了。你们那个产品经理,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
小李苦笑:“张经理是要求高了点...但也是为了产品好。陆老师,现在项目进度紧,林薇这一撂挑子,我们...”
“她不是撂挑子。”我打断他,“她是去找答案了。小李,我问你,你们那个产品经理,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
“呃...是有点。这个项目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拿到下一轮融资...”
“所以他就把压力转嫁到下属身上?”我有点生气,“小李,你是团队负责人,得注意这些。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有限,逼太紧会出事的。”
小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陆老师,您说得对...我最近光盯着进度,没注意大家的情绪。我现在就去找林薇。”
“不用找了。”我说,“给她点空间。你也该反思反思,团队管理不能光看KpI,还得看人心。”
挂了电话,我心里还是堵得慌。这些年轻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不知道扛着多少压力。我想起昨天林薇电话里的哭声,那声音太熟悉了——是绝望的声音。
小雅看我愁眉苦脸,提议说:“要不,你搞个‘职场心理门诊’?我看那些年轻人,需要的不仅是创业指导,还需要心理疏导。”
我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说干就干。我在“老家伙导师团”的群里说了想法,几个老伙计积极响应。老王说:“我当年在厂里当车间主任,最擅长的就是做思想工作!”老周说:“财务出身的人最懂压力,我能教他们怎么减压。”老李更绝:“跑市场的,什么委屈没受过?我来教他们怎么调整心态。”
于是,“职场解忧杂货铺”开张了。每周五下午,我家客厅对外开放,年轻人可以来聊工作上的烦心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免费“坐诊”。
第一个周五,来了七八个年轻人。有林薇这样的设计师,有程序员,有产品经理,甚至还有个刚升职的小主管。大家围坐一圈,一开始都拘谨,后来聊开了,倒起苦水来一个比一个狠。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程序员小吴。才二十六岁,头发白了一半。他说他们公司实行“大小周”,经常加班到凌晨,有次他连续工作了七十二小时,最后在工位上晕倒了。
“醒来后第一件事是什么?”老王问。
“打开电脑看代码提交了没...”小吴苦笑,“陆老师,王老师,你们说,我这样图啥呢?赚的钱是不少,可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老周推推老花镜:“小吴,你算过时薪吗?把你加班的时间算进去,你一小时挣多少钱?”
小吴愣住了,掏出手机算了算,脸更白了。
“你看,”老周说,“你以为你在赚钱,其实你在贱卖自己的生命。年轻人,钱是赚不完的,但命只有一条。”
老李接过话头:“我当年跑业务,也拼命。可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有一次为了签单喝到胃出血,在医院躺了三天。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工作是为了生活,不能本末倒置。”
我看着这些年轻人若有所思的脸,心里挺欣慰。我们这些老家伙,别的没有,就是走过的弯路多,踩过的坑多。能把这些经验告诉他们,让他们少受点罪,值了。
林薇也来了,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小声说:“陆老师,我按您说的,去见了用户...”
“怎么样?”我问。
“用户说...他们根本不在乎界面炫不炫酷,只在乎用起来方不方便。”林薇眼睛亮起来,“有个老奶奶还说,按钮要大,字要大,颜色要清楚...这些,产品经理从来没提过!”
“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想...我想重新做设计。”林薇站起来,声音变坚定了,“不是为了满足产品经理,是为了满足真实用户。”
我笑了:“这就对了。记住,你的工作不是取悦上级,是服务用户。把这个想明白了,很多事就简单了。”
那次之后,“职场解忧杂货铺”火了。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问题也五花八门:有被同事排挤的,有被领导pUA的,有迷茫不知道方向的...我们这些老家伙各显神通,用自己的人生经验给他们支招。
老王最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纠纷。有个姑娘被同事抢了功劳,气得要辞职。老王说:“辞什么职?要走也是他走!你这样...”他教了姑娘几招,如何保留证据,如何跟领导沟通。两周后,姑娘兴奋地告诉我们,那个同事被调岗了,她的功劳被重新认可。
老周则擅长帮年轻人规划职业生涯。他发明了“五年三步法”——把职业发展分成三个阶段,每个阶段设定具体目标。好几个迷茫的年轻人用了这个方法,都说“终于看清方向了”。
我主要负责...听。听他们诉苦,听他们抱怨,听他们的焦虑和不安。有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认真地听,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想通。有个小伙子,连续来了三周,每次都说想辞职创业,但又下不了决心。第四周他没来,我给他打电话,他说:“陆老师,我想明白了。我不是真想创业,我只是不想上班。可不上班,我又能干什么呢?”
我说:“那就先好好上班。等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再行动也不晚。迷茫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不迷茫而乱动。”
现在,“职场解忧杂货铺”已经成了很多年轻人的“精神加油站”。有人甚至从外地跑来,就为了跟我们聊聊天。小李团队全员都来过,包括那个严厉的产品经理张经理。
张经理来的时候,我还挺意外。他坐下后第一句话是:“陆老师,我是不是很失败?”
原来,他带的项目最近进度滞后,团队怨声载道,上面也给了压力。他觉得自己两头不讨好,开始怀疑自己的管理能力。
我给他倒了杯茶:“小张,你知道管理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完成目标?带好团队?”
“是理解人性。”我说,“你逼团队赶进度,是因为上面给你压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压力转嫁给他们,他们也会把压力转嫁给家人,或者...憋出病来。最后项目垮了,团队散了,你就算完成任务,又有什么意义?”
张经理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陆老师,我懂了...我会改。”
后来小李告诉我,张经理变化很大。不再动不动发脾气,开始主动关心团队成员,甚至还组织大家去郊游放松。团队氛围好了,效率反而上去了。
昨天聚会,老王感慨地说:“老陆,咱们这‘解忧杂货铺’,比什么心理咨询都管用。为啥?因为咱们说的都是人话,不是套话。”
老周点头:“而且咱们不收费。不收费,说的话就真诚。”
我笑了。是啊,我们就是一群爱管闲事的老家伙,看不得年轻人走我们当年走过的弯路,受我们当年受过的罪。
晚上孙子问我:“爷爷,你为什么要在家里开杂货铺?咱们家要卖东西吗?”
我抱起他:“爷爷卖的是一种叫‘经验’的东西。很便宜,不要钱,但有时候很管用。”
小家伙似懂非懂,但很认真地说:“那我长大了也要开杂货铺!”
我亲亲他的额头。这就够了。
毕竟,会翻身的咸鱼,那也是咸鱼。而且我现在不仅是条会翻身的咸鱼,还是个开着“解忧杂货铺”帮年轻人解心结的老咸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