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的远征日记
第一程:渭水登船——兴奋与忐忑
王虎扛着沉甸甸的行囊和新发的长矛,踩着摇晃的跳板,踏上楼船甲板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船真大!比他村里最大的房子还大!看着渭水两岸送行的人群渐渐模糊,他既为离开家乡而有些鼻酸,又为即将到来的冒险激动不已。
第二程:海上颠簸——晕眩与坚持
好景不长。船一入海,风浪变大,王虎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胃里翻江倒海,吐得只剩酸水,脑袋晕得像塞满了浆糊,恨不得抱着桅杆永远不松开。
船舱里气味浑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许多和他一样来自内陆的新兵都蔫了。
但每次当他吐得眼冒金星时,总能被同火十人小队的老兵张魁一巴掌拍在背上:“怂娃!吐干净了才好吃饭!别浪费粮食!”
第三程:舌尖上的支撑——伙食!永恒的慰藉
说到吃饭,这是王虎和绝大多数士卒在艰难航程中最大的慰藉,也是支撑他们没有垮掉的关键。
每天两顿,都是实实在在、冒着热气的粟米饭!这在以前家里,只有农忙时节才能吃得这么踏实。船上条件有限,多是做成耐储存的干饭或粥,但分量十足,能让他们饿了一天的肚子立刻踏实起来。
除了主食,每隔几日,竟然还能分到一小撮咸滋滋的酱菜或者几条手指粗细、硬邦邦但能嚼出肉味的咸肉干!这对普通农家出身的王虎来说,简直是过年般的待遇。
老兵张魁会小心翼翼地把肉干撕成细丝,混在饭里,能吃得更久,他也学着这么做。
热汤! 最让人感动的是,即使在风浪稍小的日子,炊兵们也会想方设法在甲板下安全的角落,用吊起的锅灶熬煮热汤。
有时是简单的菜叶汤,有时会加入一些晒干的鱼虾碎末,撒上一点盐。一碗热腾腾、咸鲜的汤水下肚,仿佛驱散了大半的海上寒气和晕船带来的虚弱。
“嘿,虎子,咋样?这伙食,比你在家强吧?”张魁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用胳膊肘碰碰他。
王虎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嗯!张哥,俺在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这么实在的饭,更别说还有肉干和热汤了!”
“那是!听说这是公主殿下和陛下特意关照的,说咱们在外拼命,不能亏了肚子!”另一名同火的老兵插嘴道,“就冲这饭食,这仗也得打好!”
海上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最初的新奇早已被无尽的颠簸、呕吐、浑浊的空气和望不到边的蓝色绝望所取代。
王虎觉得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永不停止摇晃的咸菜坛子,胃里空空如也,连胆汁都吐干净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虚弱。
船舱里弥漫着汗臭、呕吐物和霉烂木材混合的刺鼻气味,许多士卒和他一样,眼神空洞地靠在船舷或蜷缩在角落,靠着对故土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渺茫期盼硬撑。
这一天,和往常似乎并无不同。王虎正对着一个木桶干呕,忽然,他隐约听到桅杆顶端的了望台上,传来了与往日报告风向、鱼群截然不同的、声嘶力竭到几乎变调的呐喊:
“陆——地——!”
“是陆地!绿色的!我看到山了——!”
这声音如同晴天霹雳,炸响了死气沉沉的海面。
瞬间沸腾的海洋
一瞬间,整个舰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原本瘫软在甲板上的人们,像被无形的线扯了起来,疯狂地涌向船舷。虚弱和晕眩被抛到九霄云外,每个人都伸长脖子,拼命向远方眺望。
“在哪里?在哪里?”
“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边!黑乎乎的那一条!”
“是山!是树!真的是陆地!”
王虎被人流挤到船边,他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踮起脚尖。起初只是天水相接处一道模糊的墨绿色阴影,但随着船只的靠近,那阴影逐渐扩大、清晰
蜿蜒的海岸线,起伏的山峦轮廓,郁郁葱葱的植被……那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不是梦里虚幻的影像!
“呜——哇——!”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第一声混杂着哭腔的狂吼,紧接着,整个舰队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呐喊、甚至歇斯底里的嚎叫!
有人用力捶打着船板,有人抱着同伴又跳又笑,更多的人则是像王虎一样,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混着海风咸涩的味道流进嘴里,却觉得那是世上最甘甜的滋味。
“到了……终于到了……”王虎哽咽着,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老兵张魁用力搂着他的肩膀,这个硬汉也是眼圈发红,声音沙哑:“他娘的……总算是……踩到地了……”
舰队小心翼翼地靠近海岸,寻找合适的登陆点。当船锚带着巨大的铁链哗啦声沉入海底,当跳板嘎吱作响地搭上陌生的沙滩时,那种急不可耐几乎达到了顶点。
李信率领的前军精锐率先涉水登陆,他们动作迅捷,保持着战斗队形,但眼神中的激动同样难以掩饰。
随后,轮到王虎这些后续部队。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下跳板,冰冷的海水没过大腿,但他毫不在意,奋力向前。当他的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湿润的沙滩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虚脱的踏实感瞬间传遍全身。
他几乎是立刻就跪倒了下去,不是虚弱,而是情不自禁。他张开五指,深深插进沙子里,感受着那粗糙、真实的触感;
他抓起一把还带着海腥味的沙土,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将这份“踏实”烙进灵魂里。他甚至不顾形象地趴下去,用脸颊贴着地面,贪婪地呼吸着来自泥土和草木的、陌生却无比芬芳的气息
这是生命的味道,是陆地的味道!
环顾四周,和他一样行为“失常”的士卒大有人在。有人仰面躺在沙滩上,望着陌生的天空放声大笑;有人抱着岸边的树木,像抱着失散多年的亲人;有人跪在地上,朝着西方故土的方向,咚咚地磕头……
就连那些一向严肃的军官们,此刻也大多面露释然和喜悦,没有立刻去严厉约束部下这短暂的失态。因为他们自己,何尝不也是在内心深处,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脚下这陌生的土地,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也意味着新的开始。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告别了那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蓝色深渊,重新回到了大地的怀抱。
这一刻的激动与狂喜,足以洗刷数月海上漂泊的所有艰辛与恐惧,为他们注入继续前行的、新的勇气。
王虎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土,看着眼前这片郁郁葱葱、充满未知的新世界,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重新燃起的、开拓未来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