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屏幕上的数据流像一条冰冷的河，而那几块“碎片”，就是河里逆流而上的鱼，扎眼又诡异。
大数据不会说谎，但显然，有人在教大数据怎么“灵活变通”。
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像是在演奏一曲只有程序员才能听懂的死亡重金属。
共灶服务，本是陆远力推的民心工程，现在却成了某些人的“私房菜”，这能忍？
开玩笑，她可是号称“系统幽灵”的小桃，在她的地盘玩“聊斋”，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一次看似寻常的系统维护公告后，悄悄给整个预约系统打了个“镜像测试”补丁。
这玩意儿听着高大上，说白了就是个“延迟生效”加“全程录像”的组合拳。
所有后台的“微调”，无论是来自哪个端口，都会被系统记录在案，并且，操作指令不会立刻执行，而是被送进一个24小时的“冷静期”沙盒。
与此同时，一份原始的、未经任何干预的排号日志也会同步生成。
简单来说，就是你以为你插队了，其实系统在陪你演戏，还顺手把你的“骚操作”录了下来，准备做成年度大戏的预告片。
两天后，市府大礼堂，一场关于“优化政务服务体验”的全市干部会议正在召开。
气氛原本庄重而和谐，直到小桃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上台。
她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人畜无害的样子让台下不少人放下了戒备。
“各位领导，为了让大家更直观地感受我们共灶系统的便捷性，我这里有一段用户回访录音，是我们随机抽取的。”她说着，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电流声后，一个略带谄媚的男声响起，背景里还能听到键盘敲击声：“小王啊，是我，张局的秘书。对对对，那个共灶预约……哎，给我妈排个明早七点的号，老太太有糖尿病，得准时吃饭。行，就这么说定了，辛苦啦！”
台下一片寂静。张局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还难看。
录音还没完，小桃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像是冰块掉进可乐里：“这是系统后台收到的‘糖尿病患者优先’指令。但有趣的是……”她切换了屏幕，上面是两份并列的文档，“这是我们从社保和医院调取的健康档案，张局长的母亲，王老太太，身体健康，唯一的慢性病是打了三十年麻将落下的颈椎病。而且，这是我们第二天早晨八点半，社区网格员上门回访时拍的照片，老太太刚起床，正在阳台打太极拳。精神头比在座的各位都好。”
屏幕上，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正虎虎生风地比划着。
“轰”的一声，整个会场炸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张局和他的秘书已经被凌迟了。
还没等现场消化完，这段“经过脱敏处理”的录音和截图，就像病毒一样在全网扩散开来。
标题一个比一个损：《震惊！
我妈是糖尿病，但只在预约吃饭时发作！
》《顶级名厨主理的共灶食堂，原来也分三六九等》。
网友们彻底破防了，评论区直接变成了大型吐槽现场：“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你们连干饭都要走后门？”“这哪是糖尿病啊，这是‘特权病’，建议和珅看了都得递根烟。”“666，我爷爷当年都没这待遇，他可是真的需要优先啊！”
舆论的火刚烧起来，凌霜就提着油桶来了。
她根本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借着这股“民怨”，直接启动了早就准备好的“幽灵权限”清查令。
她动用了当年在旧部门时留下的最高权限接口，像一个数字世界的幽灵猎手，对全市政务系统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扫描。
结果令人触目惊心。
扫描器揪出了七个隐藏在各个App深处的“私生子”模块，名字五花八门，但功能大同小异：“快速审批通道”“内部员工子女加分池”“重点亲属优先就医列表”……每一个都像是一条寄生在系统里的水蛭，悄无声息地吸着普通市民的血。
但凌霜没有选择公开处刑。
她深知，把这些东西全部曝光，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和不信任。
她选择了一种更“诛心”的方式。
她将每个机构对应的证据打包，加密，然后精准地投递到该机构纪检委和一把手的内部邮箱里。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一句让所有为人父母的干部脊背发凉的话：“你们的孩子，将来也要生活在这座城市，也要排队。”
没有咆哮，没有问责，却比任何公开的羞辱都更具杀伤力。
这等于把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亲手交到了他们自己人手上。
风暴的中心，陆远则亲自下场，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对着所有媒体镜头，面无表情地宣布了新规：“即日起，所有公职人员及其直系亲属，在享受任何需要预约的公共服务时，必须额外线上填写并签署一份《无利益冲突声明》。该声明将通过其所在社区的电子公告栏，进行为期三天的邻里公示。”
“这太严苛了！简直是人格侮辱！”有资历老的人当场提出抗议。
陆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反问道：“当初你们用放大镜查我们这些改革派的时候，手软过吗？”
一句话，全场鸦雀无声。
但这还没完。
更绝的是，陆远扭头对身边的小桃说：“那个功能，可以上线了。”
小桃兴奋地点点头，立刻在共灶App里推出了一个全新的功能——“反向打赏”。
规则简单粗暴：任何市民，如果发现并证实了任何形式的特权插队行为，可以用自己的账户积分，对该行为发起“监督众筹”。
一旦众筹的积分达到某个阈值，系统将自动生成一份详细的违规报告，并强制触发对相关责任人的审计流程。
这一下，等于把监督的权力，直接交到了千千万万双眼睛里。
那些习惯了“打个招呼”的人，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在裸奔。
深夜，喧嚣散去。
共灶食堂已经打烊，只剩下几盏昏黄的应急灯。
陆远正在独自一人复盘今天的行动，一个身影悄悄走到了他面前。
是水利局的老局长，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同志，头发花白，满脸褶子。
他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那是一份手写的声明，字迹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陆书记，我向组织坦白。我儿子昨天用了那个快捷通道，给我孙子报了个游泳班。我事先……确实不知情，但我是他父亲，我不推卸责任。”
陆远静静地看完，没有发火，也没有安抚。
他只是点了点头，把那张纸折好，放进口袋。
“明天开始，你来食堂帮忙，扫地，擦桌子，为期一周。工资照付。”
老局长愣住了，他以为等待自己的是处分，是通报批评，甚至是提前退休。
陆远看着他，补充了一句：“工资你得自己想办法捐出去。但活儿，必须自己干。老局长，你要明白，有些弯腰，比在主席台上开一百次会都重要。”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亮了起来。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佝偻的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陆远目送他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风暴，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上。
他知道，今晚，注定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那些被他用证据“问候”过的部门，那些被“邻里公示”震慑住的家庭，那些因为“反向打赏”而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他们会如何反应？
是悔过，是报复，还是……用其他方式来寻求内心的解脱？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小桃刚刚发来的信息：“‘反向打赏’系统运行平稳，第一笔监督众筹已发起，目标人物已锁定。”
陆远微微叹了口气推倒一堵墙很容易，但清理废墟下的毒蛇猛兽，才是最艰难的工作。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被这场风暴深深刺痛的人，正坐在电脑前，打开了一个加密的转账页面。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最终，颤抖着敲下了一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