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
一个极小的气泡在定远号的吃水线附近破裂,瞬间被海浪吞没。
海面上漂浮着烧焦的木板和残肢,海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黑红色。虽然大火已经熄灭,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焦油和死鱼的腥臭。
已经是丑时。
纳尔逊并没有撤远。这位英国海军名将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躲在暗礁区的阴影里,死死盯着远处那几艘停泊的钢铁巨舰。
“既然打不穿他们的铁皮,那就凿穿他们的底。”
这是纳尔逊最后的命令。
水下三米。
几十个赤着上身的西洋水手,嘴里咬着羊肠做的呼吸袋,手里握着锋利的螺旋钻和凿子,像一群无声的游鱼,摸向定远号的船尾。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螺旋桨和船舵。
只要毁了这两个地方,这头钢铁怪兽就会变成海上的浮棺。
杰克是这群水手中最强壮的一个。他憋着一口气,双腿蹬水,接近了那个巨大的铜制螺旋桨。他伸出手,试图将一根粗铁棍卡进叶片中间。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铜叶的一瞬间。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不是人的手。
那只手包裹在黑色的鱼皮里,指尖是锋利的精钢利爪。
杰克惊恐地回头。
借着海面上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一个像海怪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长着一颗巨大的、圆滚滚的铜头,只有正中间镶嵌着一块厚玻璃,后面是一双冷漠的眼睛。铜头的顶端连接着一根长长的橡胶管,一直延伸到海面之上。
这是什么?
杰克想叫,但嘴里咬着呼吸袋。他挥动凿子想要反击。
噗。
“海怪”手中的分水刺轻易地穿透了杰克并没有护甲的胸膛。鲜血在水下爆开,像是一团黑色的墨汁。
杰克抽搐了两下,身体缓缓下沉。
而那个“海怪”,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游向下一个目标。
……
定远号甲板上。
几十台造型怪异的手摇风箱正在呼呼作响。
粗大的黑色橡胶管顺着船舷垂入水中,源源不断地将新鲜空气输送给水下的“幽灵”。
“压力正常。”
凌素盯着气压表,手里拿着一块怀表,“下潜一刻钟了。”
周辰站在护栏边,看着平静的海面。
“这就是朕给纳尔逊准备的夜宵。”
周辰指了指那些橡胶管,“这叫‘潜水服’。虽然笨重了点,铜头盔就有二十斤,但在水底下,这就是重装步兵。”
石香姑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信号绳,绳子的另一头连着水底。
“有动静了。”
石香姑感觉绳子猛地被拽了两下,“他们在杀人。”
水下。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
西洋水手靠的是憋气和简陋的羊肠袋,只能在水下待几分钟,且没有任何视力辅助。
而大周的水鬼部队,穿着密封的鱼皮衣,戴着带玻璃窗的铜盔,有源源不断的供气。他们在水底行走如履平地,手里的分水刺和短刀是专门为水下格斗设计的。
一名西洋水手刚想上浮换气,就被一名潜水兵抓住了脚腕。
潜水兵没有急着杀他,而是用匕首割断了他腰上的配重铅块,然后猛地一拉。
西洋水手失去平衡,在水中乱蹬。潜水兵冷静地凑近,一刀割断了他的呼吸袋。
咕噜噜。
大量的气泡涌出。水手捂着喉咙,眼球暴突,在窒息的痛苦中慢慢停止了挣扎。
“第三十个。”
水底下的潜水兵队长在心里默数。他透过玻璃窗,看到周围的海水已经被染成了深色。
所有的偷袭者,全灭。
“任务变更。”
队长拉动了两下信号绳,那是请求下一步行动的信号。
甲板上。
周辰看到了信号。
“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周辰看向远处的黑暗,那是西洋舰队藏身的方向。
“告诉水鬼们,顺着洋流摸过去。”
“不用凿船底,那个太慢。”
周辰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把他们的锚链,全给朕锯断了。”
“没了锚,我看他们怎么停船。”
……
五里外,暗礁区。
“胜利号”静静地停泊着,只有轻微的波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纳尔逊在艉楼里来回踱步,等待着偷袭成功的消息。
突然。
咔嚓。
船身猛地一晃。
并不是被炮弹击中,而是一种失去了束缚的漂浮感。
紧接着,周围的几艘战舰也开始随波逐流,甚至有两艘船因为失去了锚的固定,在暗流的推动下撞在了一起。
咚!
木板碎裂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怎么回事?!”
纳尔逊冲出船舱。
“司令官!锚链断了!”
大副惊慌失措地跑来,“不仅是我们,周围十几艘船的锚链都断了!好像……好像是被人锯断的!”
“锯断?”
纳尔逊抓着栏杆,看着漆黑的海面。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
对方不仅防住了他的偷袭,还反过来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在这片大海里,他就像是一个瞎子、聋子,而对方却是无处不在的幽灵。
“起帆!快起帆!”
纳尔逊大吼,“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
但没有了锚的固定,帆船在起帆的瞬间极难控制方向。
混乱中,又有两艘战舰撞上了暗礁,船底破裂,海水倒灌。
“救命!”
落水的水手在海里扑腾。
突然,一只带着铜头盔的怪手从水下伸出,抓住了水手的脚踝,把他硬生生拖进了深渊。
“水鬼!水里有鬼!”
惨叫声响彻夜空。
这一夜,西洋联合舰队没有被炮火击沉,却被恐惧击溃了。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掌握了海洋秘密的文明。
周辰站在定远号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混乱声响。
“收兵。”
他淡淡地说道。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就跑不动了。”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