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一股带着甜腻焦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像是有人在充满硫磺的澡堂子里熬了一锅糖浆。
“定远号”的甲板中段,几名工兵正戴着厚厚的石棉手套,将一个个沉重的、密封着红泥的铁皮桶搬上特制的蒸汽弹射架。铁桶表面渗出些许黑色的粘液,滴在滚烫的甲板上,立刻冒出一股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周辰站在舰桥上,脚下的钢板因为锅炉的超负荷运转而烫得发热。
他看着前方几百米外那堵由西洋战舰组成的“木墙”,以及那些正在疯狂喷吐火舌的炮口。
“距离三百米。”
周辰的声音在轰鸣的炮声中显得格外冷硬。
“不用瞄准吃水线,给我瞄准他们的甲板,瞄准他们的帆。”
他回头看了一眼凌素。
“让洋人尝尝,什么叫‘苏门答腊特产’。”
凌素拉下了弹射器的阀门。
嘭!嘭!嘭!
并没有火药爆炸的脆响,只有高压蒸汽释放时的沉闷撞击声。
数十个黑色的铁桶被巨大的推力抛向高空,在暴风雨中划出一道道笨重的抛物线。它们翻滚着,越过海面,砸向那密集的西洋舰队阵列。
……
“胜利号”上。
纳尔逊正指挥着炮手进行最后一轮齐射,试图在那个钢铁怪物撞上来之前将它瘫痪。
“小心!有投掷物!”
了望手惊恐地大叫。
纳尔逊抬头,看到那些黑乎乎的铁桶砸了下来。
咚!哗啦!
一个铁桶砸在“胜利号”的前甲板上,并没有爆炸,而是像个烂西瓜一样碎裂开来。里面装的并不是火药,而是一种黑色的、粘稠得像胶水一样的液体。
液体飞溅,糊满了甲板,溅到了帆布上,甚至粘在了一些水手的脸上和衣服上。
“这是什么?沥青?”
一名水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上帝啊,怎么有股糖味?”
还没等他弄明白。
咻——
一枚红色的信号火箭从“定远号”上射出,拖着长长的尾焰,一头扎进了那堆黑色的粘液里。
轰!!!
不是爆炸,是爆燃。
那团黑色的粘液在接触火星的瞬间,仿佛被唤醒的恶魔,猛地膨胀开来。橘红色的火焰并没有向上蹿,而是像有生命一样,顺着粘液流淌的方向疯狂蔓延。
仅仅一息之间。
“胜利号”的前甲板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灭火!快灭火!”
大副嘶吼着,指挥水手提着水桶冲上去。
哗啦。
几桶海水泼了上去。
让所有西洋水手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随着水流的扩散,烧得更旺了。那些粘液浮在水面上,流到哪里,火就烧到哪里。
“啊——!!!”
一名沾了粘液的水手变成了火人。他在甲板上疯狂打滚,试图压灭火焰,但这毫无用处。火焰像跗骨之蛆,死死咬着他的皮肉,烧得吱吱作响。
那种混合了原油、橡胶和白糖的配方,一旦燃烧,温度极高,且极难扑灭。白糖燃烧后产生的焦炭会附着在皮肤上,橡胶则提供了持续的燃料。
这就是原始版的“凝固汽油弹”。
在这个木质风帆战舰主宰海洋的时代,这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几十个铁桶在密集的西洋舰队中开花。
火势顺着风,顺着帆索,迅速点燃了周围的几艘战舰。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联合舰队,瞬间陷入了混乱。
“切断帆索!把着火的帆扔进海里!”
纳尔逊的假发被烤焦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大喊。
但太晚了。
火势蔓延到了桅杆,巨大的风帆变成了通天的火炬。燃烧的碎片从高空坠落,点燃了甲板上堆放的火药桶。
轰隆!
一艘法兰西巡洋舰发生了殉爆,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将周围的海水都煮沸了。
而在这一片炼狱般的火海中。
“定远号”并没有停下。
它像是一头披着铁甲的犀牛,无视周围的火焰——钢铁是不怕火的。
“撞过去!”
周辰死死握着舵轮,指关节发白。
铁甲舰冲进了火海。
滚滚黑烟和烈焰包裹了船身,但这不仅没有阻挡它的步伐,反而给它增添了一种末日般的威压。
咔嚓!
定远号的撞角再次发威,将一艘正在燃烧、试图转向逃离的荷兰战舰拦腰撞断。
木板碎裂的声音在火焰的呼啸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撞!继续撞!”
周辰的眼中倒映着漫天的火光,“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战争!”
在“定远号”的身后,“镇远”和“致远”也冲了进来。三艘铁甲舰在混乱的西洋舰队中横冲直撞,用车轮战的方式,将纳尔逊精心布置的包围圈搅得粉碎。
西洋水手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炮弹打在那些铁船上只能听个响,而对方扔过来的“地狱火”,却能把他们的船烧成灰烬。
这是不对等的屠杀。
“撤退!全员撤退!”
纳尔逊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场景,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明白,风帆战舰的时代,在这一刻,被这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向南撤!利用烟雾掩护!快!”
残存的西洋战舰开始疯狂地丢弃辎重,甚至砍断着火的桅杆,狼狈地向南逃窜。
周辰站在滚烫的舰桥上,看着那些逃窜的背影。
他没有下令追击。
定远号的锅炉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真的会炸。而且,这片海域已经被大火封锁,追击的风险太大。
“停船。”
周辰松开舵轮,手心里全是汗水和铁锈。
他看着海面上那些还在燃烧的残骸,听着那些绝望的呼救声。
“凌素。”
“在。”凌素也是一脸黑灰,手里还提着灭火的沙桶。
“记录下来。”
周辰指着那片火海,“‘地狱火’实战效果极佳,但由于无法远程投送,只能近战使用。回去后,要想办法把它装进炮弹里。”
“是。”
周辰转过身,背对着火光。
“打扫战场。能捞的俘虏捞上来,捞不上来的……”
他顿了顿,看着脚下黑沉沉的海水。
“就让他们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谁才是这片大海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