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婆怀里睡得正沉,梦里还闻着烤窝窝头的焦香,忽然感觉被轻轻拍了两下。“幺儿,萍儿,醒醒,天快亮了。”外婆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晨起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期待。
我揉揉眼睛,山洞里还很暗,只有灰白的光线从洞口藤蔓的缝隙里透进来。那堆火已经烧成了红彤彤的炭,依旧散发着暖意。外婆已经收拾好了背篼,正把砍刀别在腰后。
“快,起来精神精神。”外婆把我拉起来,帮我拍掉身上的草屑,“咱趁天没大亮,去看看下的夹子有没有货。山神爷保佑,说不定能给咱娘俩开开荤!”
一想到那些捕兽夹,我立刻来了精神,睡意全无。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真能抓到东西吗?
外婆看了看洞外泛白的天色,又嘀咕了一句:“眼看就要七月半了,鬼门开,不宜在外头野太久。咱今天早点回去,明天一大早就去镇上药材铺。虽然明天不赶集,但那收药的铺子天天开门,好多懂行的山里人都会摸早去卖好货,去晚了怕抢不到好价钱。”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七月半是鬼节,山里人都忌讳这个,外婆说要回去,肯定有道理。
天大亮了,林子里弥漫着清晨的湿气和草木的清香。鸟叫声格外清脆。我跟着外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昨天布置捕兽夹的地方走。我的心怦怦跳,眼睛瞪得老大,使劲往那些草丛里、小径上看。
第一个夹子,空的。只有几片被碰掉的落叶。
外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弯腰小心地把夹子重新检查了一下,又伪装好。“没事,下一个。”
第二个夹子,还是空的。
我有点泄气了,看来野物没那么好抓。
走到第三个夹子附近时,外婆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我别出声。她侧耳听了听,眼睛锐利地扫向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像…好像那灌木在动!还有细微的、噗噗腾腾的声音!
外婆眼睛一亮,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朝我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有货!”
她猫着腰,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悄无声息地摸过去。我紧张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拔开灌木丛一看——哇!
只见一个最大的捕兽夹上,牢牢夹住了一只灰褐色的大肥野兔!那兔子还在拼命挣扎,后腿蹬得噗噗响,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惊恐。旁边另一个小点的夹子上,竟然也夹住了一只!稍微小一点,但也是肥嘟嘟的!
“两只!哈哈!两只肥兔子!”外婆高兴得声音都提高了,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山神爷开眼啊!”
她动作麻利地上前,用带来的麻绳飞快地把兔子的腿捆结实,取下夹子。兔子还在扭动,但已经逃不掉了。
“快!再看看别的!”外婆兴致更高了,脚步都轻快起来。
我们又赶往下一个点。还没走到,就听见一阵扑棱翅膀和咯咯叫的声音!跑过去一看,一只色彩斑斓、尾巴长长的漂亮野山鸡,正被一个夹子夹住了腿,在地上扑腾呢!那羽毛在晨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好看极了!
“哎呦!是只锦鸡!好东西!”外婆更是喜出望外,“这玩意肉香,毛还能卖钱!”
她同样利落地把山鸡也捆好了。
最后两个夹子,一个空的,另一个却夹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动物。长得有点像老鼠,但又肥得多,灰黑色的毛,尾巴短短的,嘴巴尖尖。
“这是山耗子,学名叫竹鼠。”外婆一边取夹子一边说,“这东西专吃竹根,肥得很,肉嫩,大补哩!就是腥气重,得会做才行。”
看着地上这堆还在挣扎蹬腿的野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只大肥兔,一只漂亮的野山鸡,还有一只肥嘟嘟的竹鼠!这么多!这得卖多少钱啊?够吃多少顿肉啊?
外婆高兴坏了,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年轻了十岁。她看着这些收获,嘴里不住地念叨:“值了值了…这趟深山没白钻…山神爷保佑…祖宗保佑…”
她把所有野味都捆扎好,放进那个大背篼里,用带来的破麻袋盖住。兔子和小点的竹鼠还在里面窸窣动弹。
“走,回家!”外婆背上沉甸甸的背篼,这次是真的满载而归了。她的腰板挺直了不少,步伐有力,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背篼,心里也充满了兴奋和希望。这些肉,自己肯定舍不得全吃,大部分肯定要拿去卖钱。这下,二舅舅的彩礼钱,是不是就能多凑一点了?
回程的路,因为这份沉甸甸的收获,变得格外轻快。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仿佛也在为我们高兴。
我知道,生活依旧艰难,前路依旧漫长。但大山在这一刻展现的慷慨,外婆脸上那难得的笑容,都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我的心口。
山神爷,还是疼苦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