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外那个模糊的脚印，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们仨心上。白天看着山洞里堆得满满的山货和腌肉，心里那点靠双手挣来活路的踏实感，一下子全没了，只剩下冰凉的后怕。
昨晚真的有人来过了！深更半夜，摸到我们这被寨子当成“瘟病区”的山崖上来！除了奶奶指使的人，还能有谁？他们没直接闯进来，可能一是怕狼崽，二是对我们到底病没病还有最后一点疑心。可这次没进来，下次呢？下下次呢？万一他们狠下心，带着家伙，硬闯进来怎么办？
我们就像守着粮仓的老鼠，随时可能被猫堵在窝里。
“姐，他们……他们今晚会不会还来？”小娴看着那个脚印，声音带着哭腔，小脸煞白。
小九咬着牙，手里的柴刀攥得死紧：“再来！再来我跟他们拼了！”
“拼？拿什么拼？”我看着他，心里又急又无奈，“他们要是真来硬的，大人好几个，我们三个娃，再加四只狼崽，能拼得过吗？”
小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眼圈却红了。他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躲，躲不过。拼，拼不过。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抢走我们的一切，甚至……对我们下毒手？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我盯着洞外那片山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硬拼不行，求饶更不可能！我们还有什么能倚仗的？除了手里的刀和狼崽的牙，还有什么能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害怕？
突然，一个念头像鬼火一样，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紧接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涌了上来。
装鬼！
对！装鬼！这片山崖，本来在寨子里就有些邪门的传说。老辈子人说，这里以前是乱坟岗，晚上常有鬼火。再加上现在寨子里都传我们得了“瘟病”，快死了……如果这时候，再闹出点“鬼”动静，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
这个法子很损，也很冒险。万一装不像，或者被人识破，后果更不堪设想。但眼下，我们好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吓退他们的办法！
我把这个想法跟小九小娴说了。
小九听完，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担心起来：“姐，能行吗？万一他们不信邪咋办？”
小娴更是吓得直往我身后缩：“姐……鬼……我怕鬼……”
“怕啥？鬼是假的！人才可怕！”我用力搂住小娴发抖的肩膀，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坚决，“我们现在没别的路走了！必须试试！让他们以为这地方不光有瘟病，还有冤魂索命！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我仔细盘算着计划。装鬼，需要道具，需要时机，更需要演技。
道具好办。山洞里有些以前捡来的破白布，可以做成简单的“鬼衣”。还有一些晒干的、能发出怪响的葫芦壳和竹筒。晚上山里风大，岩石缝隙多，能制造出各种诡异的回声。
时机最关键。必须选在像昨晚那样的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而且要等对方靠近到一定距离，才能突然发动，效果才最吓人。
演技嘛……我们仨都得豁出去！
说干就干！我们趁着白天，赶紧准备起来。我找出一块最破旧的白布，用柴刀割成几大条，又让小九去砍了几根细长柔韧的竹竿。我们把白布条绑在竹竿上，做成几个简易的、能随风飘荡的“鬼幡”。又找来几个空葫芦，晒干的猪尿包，在里面放上小石子，一摇就能发出“沙沙”或“咕噜噜”的怪响。
我们还反复练习怎么发出那种凄厉又飘忽的哭声和笑声。小九胆子大，学鬼叫学得最像。小娴开始很害怕，被我逼着也小声练习，声音颤巍巍的，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
我们还商量好了行动暗号。由耳朵最灵的大黄和大黑负责预警，一旦它们发出那种特殊的低吼，就说明有人靠近了。然后我们迅速各就各位，我负责在洞口附近制造怪声和晃动鬼幡，小九带着花姑娘和灰姑娘在侧面岩石后配合怪叫，小娴则留在洞里最深处，用葫芦制造一些空洞的回音。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客人”上门了。
这一整天，我们都心神不宁，既盼着天黑，又害怕天黑。好不容易熬到夜幕降临，我们早早熄了火，把山洞弄得漆黑一片。四个人和四只狼崽，全都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深了。山风又开始“呜呜”地吹，像无数个冤魂在哭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洞外除了风声，一直没有别的动静。
就在我们以为对方今晚可能不会来了，精神稍微有些松懈的时候，洞口的大黄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再次发出了那种压抑的、准备攻击前的“嗬嗬”低吼！
来了！他们又来了！
我们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互相对视一眼，黑暗中，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紧张又决绝的光。
按照计划，我迅速抓起准备好的白布鬼幡和怪响葫芦，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内侧的阴影里。小九也带着花姑娘和灰姑娘，猫着腰钻到了旁边一块大岩石后面。小娴紧紧抱着一个葫芦，缩在山洞最深的角落。
洞外，那轻微又小心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慢慢地、试探性地靠近了平台。这一次，脚步声似乎比昨晚更近了一些，停留的时间也更长。对方好像在仔细观察着什么。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洞口外的风声，发出了一声凄厉又飘忽的长啸：“呜——嗷——！”这声音不像人，也不像狼，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瘆人。
几乎同时，我猛地晃动起手中的白布鬼幡，长长的布条在风中疯狂舞动，发出“噗啦啦”的声响。我又使劲摇晃手里的葫芦，里面的石子“哗啦啦”乱响。
侧面的小九也立刻配合，发出几声尖锐又诡异的怪笑：“嘻嘻……嘿嘿……”花姑娘和灰姑娘似乎被这气氛感染，也跟着发出了低沉的、不像狗也不像狼的“呜呜”声。
山洞深处，小娴摇动葫芦，空洞的“咕噜”声在岩壁间回荡，层层叠加，听起来就像有很多“东西”在洞里蠕动。
这一切声响，混杂着山风的呼啸，在死寂的深夜山崖上，瞬间制造出一种极其恐怖、非人间的氛围！
洞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我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充满恐惧的抽气声！然后是一阵慌乱到极点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再也顾不上隐蔽，像是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朝着下山的方向狂奔而去，中间还夹杂着一声被吓破胆的、变了调的惊呼，虽然听不清具体喊什么，但那惊恐万分的意味，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黑暗中。
我们停下所有的动作，山洞内外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们仨“咚咚”的心跳声和狼崽们困惑的喘息声。
成功了？他们被吓跑了？
我们不敢立刻放松，又屏息凝神地等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才瘫软下来。
小九从岩石后钻出来，兴奋地压低声音说：“姐！跑了！他们肯定被吓尿裤子了！”
小娴也从角落里爬出来，小脸上还带着恐惧，但眼神里有了点亮光：“姐……我们……我们把鬼装成了？”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嗯，暂时……吓跑了。”我点点头，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这招虽然险险奏效，但也彻底撕破了脸。奶奶他们这次被吓跑，下次会用什么更狠毒的手段来报复？装鬼能吓他们一次，能吓一辈子吗？
而且，经过这么一闹，这片山崖“闹鬼”的传闻，恐怕很快就会在寨子里传开。到时候，我们是真的被彻底孤立在这“鬼地方”了。
前面的路，好像更黑，更窄了。但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咬着牙，在这条自己选的、布满荆棘的路上，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