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龙宫,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泾河龙王端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坚硬的“留影鉴”。
他双目紧闭,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愤怒、恐惧、决绝,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心中交织缠绕。
“报——!”
一声急促的禀报打破了死寂。
一名夜叉侍卫手持一道金光闪闪的卷轴,疾步冲入大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激动和敬畏:“启禀龙王!天庭旨意到!”
来了!
龙王猛地睁开双眼,两道实质般的精光爆射而出!
他霍然起身,心脏如同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沉声道:“宣!”
一名身着天庭制式仙袍、面容肃穆的传旨仙官,手持圣旨,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他周身仙气缭绕,神情倨傲,带着天庭使者特有的高高在上。
“泾河龙王接旨!”仙官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龙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泾河龙王,恭聆圣谕!”
传旨仙官展开圣旨,一道威严浩瀚、不容置疑的气息瞬间弥漫整个龙宫。圣旨上金光流淌,玉帝的法力烙印清晰可辨。
“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敕曰:今日长安地界,特命尔泾河龙王,即刻行云布雨,泽被苍生!降雨时辰: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落雨,未时雨足!降雨点数:共得水三尺四寸整!不得有误!钦此!”
“三……三尺四寸?!”龙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虽然早有李安的预警,但亲耳听到这被篡改的旨意,那份冲击力依旧让他心神剧震!
袖中的“留影鉴”在圣旨展开的瞬间便微微震动起来,一股温润又带着记录法则的奇异力量悄然弥漫,无声无息地将圣旨上每一个字、每一道法力烙印、传旨仙官的声音形貌、甚至那圣旨上刻意被改动而残留的、极其细微的法力波动——那并非玉帝纯正的天道之力,而是带着一丝佛门特有的圆融与算计的气息——都清晰地烙印下来!
李安说得没错!旨意果然被篡改了!从李安预警的“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被硬生生改成了“三尺四寸整”!这多出来的“七寸零五十二点”,就是他泾河龙王的催命符。
“泾河龙王,还不领旨谢恩?”传旨仙官见龙王僵在原地,眉头微蹙,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耐和审视。
龙王猛地惊醒,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吼和质问。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了一丝清醒。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汹涌的杀意和冰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恭敬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他伸出双手,接过了那道重逾千斤、仿佛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圣旨”。
传旨仙官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并未察觉龙王内心的滔天巨浪,只当他是被天庭威严所慑。
他交待了几句“务必准时、足量”的场面话,便驾起云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龙宫。
直到仙官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际,龙王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将手中那道假圣旨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三尺四寸!三尺四寸!好狠毒的心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要按照圣旨执行任务的”
龙王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咆哮起来,龙威不受控制地爆发,震得整个龙宫瑟瑟发抖,水晶宫柱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虾兵蟹将们吓得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不仅要本王死!还要本王背上一个‘擅改圣旨’、‘多降雨水’、‘祸害苍生’的滔天罪名!让本王死得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龙王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凉。
他紧紧握住袖中的“留影鉴”,感受着其中清晰记录的铁证,如同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握住了投向敌人心脏的致命匕首!
“好!好得很!”龙王怒极反笑,笑声凄厉而疯狂,“你们要三尺四寸?本王就给你们三尺四寸!你们要本王按‘旨意’行事?本王就一丝不差地按这‘旨意’行事!”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烈焰,对着下方瑟瑟发抖的部属厉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传令!点齐风雨雷电诸部神将!随本王升空!行云!布雨!!”
“时辰: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落雨!未时雨足!”
“点数:三尺四寸整!给本王一滴不多!一滴不少地降下去!”
“违令者——斩!”
“诺……诺!”水族部属们从未见过龙王如此狰狞可怖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下去传令。
龙王不再看他们,他大步走出龙宫,抬头望向阴沉压抑的天空。
长安城的方向,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目光在注视着他,那是袁守诚的目光,是幕后黑手的目光,是命运嘲弄的目光。
“来吧!”龙王在心中无声地嘶吼,“看看是你们的算计高明,还是本王的‘留影鉴’和这颗豁出去的龙头,能掀翻你们这盘棋!”
他化作一道巨大的龙影,裹挟着风雷之势,冲天而起!身后,乌云滚滚汇聚,雷光隐隐闪烁,一场注定要震动三界的“三尺四寸”之雨,即将倾盆而下!
而在长安城西门,袁守诚依旧平静地坐在新换的卦摊后。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掐指算了算,脸上露出一丝悲天悯人、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微笑。
他并不知道,龙宫之中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那枚小小的“留影鉴”,正在无声地记录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与此同时,天庭某处隐秘的宫殿内,观音菩萨正与一位身着天庭高阶仙官服饰、气息晦涩的人影对坐品茗。
观音菩萨的指尖,正轻轻捻动着一串光华内敛的佛珠。
“雨……该下了。”观音菩萨的声音空灵而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一切皆按计划。”那仙官人影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三尺四寸,不多不少。剐龙台,已备好。”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