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黄泉渡口,一行人沿着忘川河畔一条罕有鬼迹的小径前行。河面雾气渐浓,对岸的景象模糊不清,唯有水流永恒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齐风雅将那符纸包裹妥善收好,判官笔在她袖中微微震动,似在预警。
孽镜台并非一座高台,而是一片广袤的、由无数面大小不一的漆黑石镜构成的荒原。这些石镜或立或卧,或完整或残破,镜面并不反射当下的景象,而是不断流转浮现出无数亡魂生前的片段——善行、恶业、喜悦、悲伤……交织成一幅庞杂无比的众生画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悲悯又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里的能量场……非常混乱。”李慕白手持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无数记忆与罪孽的碎片交织,极易干扰心神。”
钟小妹也感到不适,作为审计司长,她习惯的是清晰的数据和账目,而非如此直接且混乱的情感冲击:“我们怎么找?这里镜子太多了。”
齐风雅闭上眼,仔细感知着判官笔传来的微弱指引,以及那符纸包裹与环境的某种共鸣。片刻,她指向荒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边。有一股被刻意压抑的‘空无’波动,与昨晚的感觉很像。”
他们谨慎地穿过林立的孽镜,尽量避免去看那些镜中流转的过往,以免被其中蕴含的强烈情绪所侵染。越靠近那个角落,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重,连镜中浮现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终于,在一面异常高大、镜面却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古老石镜前,他们停下了脚步。这面镜子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力场,排斥着其他记忆片段的靠近,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空”。
“就是这里。”齐风雅笃定道。她能感觉到,那“空无之影”不久前曾在此停留。
张启立刻进行扫描:“镜面内部有高强度能量残留,结构极其不稳定……等等,镜子里……好像封着什么东西?!”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那布满裂痕的漆黑镜面深处,并非一片虚无,而是隐约可见一本薄册的轮廓——正是那本“无名之册”!但它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在镜中,与镜子的裂痕状态紧密相连。
“它把书封在了孽镜里?”李慕白惊讶,“是想借助孽镜本身的力量守护,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是在等待……合适的祭品。”
四人猛地回头,只见那“空无之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数丈远的地方。祂的身形比昨夜在民宿时凝实了些许,依旧没有五官,但那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空无”之感却愈发强烈。
“孽镜照魂,亦能噬魂。”“空无之影”的意念直接传来,“以足够分量的魂魄之力为祭,便可打开通道,取出《归元录》。”
《归元录》!原来那本无名之册的真名是这个!
“而你们,”“空无之影”的“目光”扫过四人,最后停留在齐风雅身上,“尤其是你,执掌判官笔的当代守护者,你的魂魄,是上佳的祭品,足以稳固通道。”
原来,昨夜在民宿的退却,并非畏惧,而是察觉到了齐风雅的特殊,改变了策略,意图在此地将他们一网打尽,并利用齐风雅的力量取得《归元录》!
“休想!”张启和李慕白立刻挡在齐风雅身前,灵力涌动,准备战斗。钟小妹也亮出了她的玉质算盘,金光流转。
“空无之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嘲笑。祂缓缓抬起“手”,指向周围那无数的孽镜。
霎时间,整片孽镜台荒原沸腾了!所有镜面中的记忆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双痛苦、疯狂、充满怨念的眼睛!那些曾被照见的罪孽与执念,仿佛被“空无”之力引动、放大,化作了实质性的攻击!
无数黑色的、由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的镜子中探出,朝着四人席卷而来!空气中充满了尖啸、哀嚎和诅咒的低语,疯狂地冲击着他们的神识。
张启的数据屏障剧烈闪烁,李慕白的净化符咒只能堪堪抵挡。钟小妹的算盘打出道道金光,将靠近的触手击碎,但触手源源不绝。
齐风雅立于中央,判官笔绽放清辉,在她周身划出一道圆融的界限,将大部分精神攻击隔绝在外。但她眉头紧锁,因为那“空无之影”本身并未动手,只是冷漠地操控着这片地域的力量,消耗着他们。
“不能久战!”齐风雅心念电转,“必须打破它与孽镜的联系,或者……直接攻击那面封存《归元录》的镜子!”
她看向那面布满裂痕的古老石镜,一个冒险的计划在脑海中形成。
“张启,李慕白,钟司长,帮我牵制住这些触手和精神攻击!”齐风雅语速飞快,“我去试试那面镜子!”
不等三人回应,她已执笔而动,身形如一道青烟,避开层层叠叠的黑色触手,直扑那面古老石镜!
“空无之影”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靠近核心,意念中闪过一丝波动,更多的触手和更强烈的精神风暴朝着齐风雅集中涌去!
张启三人拼尽全力,将防御圈收缩,死死顶住大部分压力,为齐风雅争取时间。
齐风雅已至镜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镜中那股被禁锢的《归元录》散发出的、既古老又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以及“空无之影”附着其上的冰冷意志。
她没有丝毫犹豫,判官笔凝聚起全部的七星之力与自身精纯灵力,并非刺向镜面,而是笔尖轻颤,在空中急速勾勒出一个复杂无比的“解”字符文!这符文蕴含着判官笔“定秩序”、“断枷锁”的至高权能!
金色“解”字成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印向那布满裂痕的镜面!
“空无之影”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意念嘶吼,试图阻止!
然而,就在“解”字符文即将触及镜面的刹那——
“咔嚓!”
那面本就濒临破碎的古老石镜,竟承受不住两股极致力量的碰撞,率先崩裂开来!
镜面炸成无数碎片,一道暗沉的光芒从中爆发,那本《归元录》随之显现,书页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而“空无之影”与镜子的联系也被强行中断,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一阵模糊。
机会!
齐风雅强忍着神识因力量反震带来的刺痛,伸手抓向那本悬浮的《归元录》!
但与此同时,一道比“空无之影”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意念,猛地从《归元录》中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孽镜台!
所有人的动作,包括那“空无之影”,都在这股至高无上的意念下,僵滞了一瞬。
一个超越理解的存在,似乎通过《归元录》,投来了一瞥。
仅仅是一瞥,却让齐风雅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浑身冰冷,如同坠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