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思明被老师问起,要去哪个学校,填什么专业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京大数学系”而当被问及为何如此坚定时,顾思明眼底会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想得很远,想到了更久的以后——如果他的薇薇选择留在象牙塔深处,成为一名引经据典、温婉博雅的历史学教师,那么,他便陪着她。高校的讲台不止一座,他可以去当数学系的老师,在同一片学术的星空下,与她并肩。
他的人生规划里,早已为她预留了最核心的位置。
另一边,林薇的选择同样清晰而笃定。在众人或许觉得文科状元理应选择更“热门”的经济法管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历史学系。那是从少女时代便沉淀于心的热爱,是面对浩瀚典籍时内心真实的宁静与欢愉。她追求的从来不是世俗定义的成功,而是与兴趣共舞的学术生涯。京大历史系,是她梦想的最佳注脚。
七月的海城,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日庆祝的甜腻蛋糕香气,两家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林薇手机里和顾思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然而,命运在最幸福的时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一通急促、尖锐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划破了所有温暖的假象。听筒那头传来的消息——林母突发脑溢血,正在医院抢救——让整个世界瞬间失声、失色。
林薇和方芸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出家门的,夏日的风刮在脸上,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一路上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方芸迅速驾车,一路上提心吊胆,终于匆忙赶到医院。
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令人窒息。惨白的灯光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视线尽头,手术室门口那盏刺目的红灯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灰暗。
林父瘫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背脊佝偻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像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林子清则靠墙蹲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
看到这一幕,林薇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快步冲过去,蹲下身,用力抱住林父,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爷爷……”
林父感受到林薇的体温,僵硬的身体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重重地、无力地拍了拍林薇的手臂,那动作里承载着无尽的悲怆。
方芸的脚步同样沉重,她看着蹲在地上的林子清,看着他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无助的孩子,她的眼泪早已决堤。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声音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怕惊扰了他破碎的世界:“子清,你还好吗?”
这声熟悉的呼唤,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情感的闸门。林子清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红肿,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失去一切的茫然。他看到方芸,一直强撑的防线彻底崩溃,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涌而出。
“小芸,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句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我……我没有妈妈了……”
他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徒劳地用手背一遍遍抹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无助的动作,那句“我没有妈妈了”,像最锋利的针,狠狠刺进方芸的心脏。
方芸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安慰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伸出手,用力地将这个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男孩拥入怀中。林子清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浮木,立刻伸手紧紧回抱住她,将布满泪痕的脸深深埋进她温热的肩窝,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断颤抖。
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声在回荡。昨日的喜悦犹在耳边,此刻却已天人永隔。幸福的蓝图被硬生生撕裂,露出了生活最残酷、最真实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