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铁窗分割着窗外逼仄的天空,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沿,叽叽喳喳的叫声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明宇瘫坐在斑驳的木板床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钝器敲过般酸痛。粗糙的囚服沾着洗不掉的污渍,紧紧地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黏腻的触感让他烦躁得想骂人。他曾经是众星捧月的沈家二公子,出入皆是豪车接送,衣着光鲜,手腕上的名表价值连城,如今却只能蜷缩在这不足十平米的方寸之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连翻身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蹭到旁边那个鼾声如雷的狱友。
“哗啦啦——”
隔壁牢房传来铁镣拖地的声响,伴随着狱警冷硬的呵斥声,沈明宇的眼皮猛地跳了跳。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缝里残留的灰尘让他一阵反胃。就在这时,斜对面床铺的老犯人慢悠悠地翻了个身,将手里的一张皱巴巴的旧报纸扔了过来,报纸的一角正好砸在沈明宇的膝盖上。
“喂,沈家的小子,看看吧,你家那档子事,都登报了。”老犯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啧啧,青花缠枝莲瓶文创项目,火遍全国了都。沈亦臻和那个叫苏念的姑娘,现在可是风光无限啊。”
沈明宇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伸手攥住了那张报纸。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骨节凸起,几乎要将薄薄的纸张捏碎。报纸的娱乐版头条,赫然印着沈亦臻和苏念的合影。照片上的沈亦臻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眉眼温润,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正和身边的苏念并肩站在展厅中央。苏念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旗袍,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手里捧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青花缠枝莲瓶文创摆件,笑容明媚得晃眼。
照片下方的配文更是刺眼——“沈氏集团跨界力作,青花缠枝莲瓶文创引爆文化热潮,掌舵人沈亦臻携手设计师苏念,开创文物活化新范式”。
“大获成功……风头无两……”
沈明宇一字一顿地念着那些文字,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滚烫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抓起面前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旧木桌,双臂青筋暴起,嘶吼着就要往墙上掀。
“砰!”
木桌的桌腿狠狠撞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桌上的搪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半碗残羹冷饭洒了一地。
“沈明宇!你想造反?”
走廊尽头的狱警听到动静,立刻端着警棍冲了过来,冰冷的金属棍重重地敲在铁栏杆上,发出“铛铛”的脆响,眼神里满是警告。
沈明宇的动作僵在半空,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一条条狰狞的蚯蚓。他转过头,看向狱警的眼神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看得狱警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警棍。
“滚!”沈明宇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又低沉,带着浓浓的戾气。
狱警皱了皱眉,看着他这副状若疯魔的模样,冷哼一声:“老实点!再敢闹事,就把你关禁闭!”
说完,狱警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沈明宇缓缓地松开了攥着桌沿的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囚服,传来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浇不灭他心头的怒火。
他不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
沈亦臻凭什么?那个从小就只会跟在他身后,温吞得像块木头的家伙,凭什么能继承沈家?凭什么能得到苏念的青睐?凭什么能将那个他费尽心思想要据为己有的青花缠枝莲瓶,玩转出这么大的名堂?
还有苏念!那个看似柔弱,实则比谁都倔强的女人。他当初对她百般讨好,用尽了心思,可她却对他不屑一顾,反而死心塌地地跟着沈亦臻。如今,她更是借着沈氏的东风,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设计师,风光无限。
而他呢?
他沈明宇,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连自由都成了奢望。
凭什么他们就能过得风生水起,而他却要在这里受尽屈辱?
“沈亦臻……苏念……”
沈明宇瘫坐在地上,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蚊蚋,却带着蚀骨的恨意。他的眼底翻涌着浓稠的怨毒,那股恨意像是藤蔓般,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们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绝对不会!”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他的目光扫过牢房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了床底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被黑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那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托人带进来的一部老式手机。
这部手机没有卡,只能通过特定的渠道连接上境外的网络,是他留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用来复仇的利刃。
沈明宇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狱友们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他这边的动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伸手探进床底,指尖触到了那个冰凉的塑料外壳。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只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快速地将手机掏出来,塞进囚服的夹层里,然后佝偻着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地挪到了牢房最里面的角落。那里靠着一个发霉的旧木箱,正好能挡住监控的视线。
沈明宇蹲下身,背对着外面,双手紧紧地攥着那部老式手机。他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掌心,滑腻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然后颤抖着手指,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微弱的光芒亮起,映亮了他那张扭曲的脸。
他熟练地翻出通讯录,里面只存着一个号码,一个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杂乱无章的数字的号码。这个号码,是他当年混迹在文物走私圈子里时,偶然结识的一个境外团伙头目的联系方式。那个团伙心狠手辣,只要给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敢接,是道上出了名的亡命之徒。
沈明宇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他知道,一旦拨通这个电话,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可是,一想到沈亦臻和苏念那风光无限的模样,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他眼底的犹豫便瞬间被疯狂的恨意取代。
他咬了咬牙,指尖重重地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传来,伴随着隐约的海浪声和男人的嬉笑声。沈明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是我,沈明宇。”
电话那头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沉默了几秒后,一个粗粝沙哑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异域口音:“沈二公子?哦,我想起来了,那个蹲大牢的沈家少爷。怎么,找我有事?”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沈明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他强忍着心头的屈辱,咬着牙说道:“我要你们帮我办件事。”
“哦?什么事?”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玩味,“先说好,我们的规矩,拿钱办事。你现在可是阶下囚,还有钱付给我们吗?”
“我有!”沈明宇几乎是低吼出声,他怕声音太大引来狱警,又赶紧压低了音量,语气急切,“我在境外还有一笔私藏的资金,数目不小,足够支付你们的酬劳。只要你们能办成这件事,那笔钱就是你们的!”
“哦?说来听听。”男人似乎来了兴趣,声音里的嘲讽淡了几分。
沈明宇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们,毁掉沈氏即将展出的青花缠枝莲瓶。”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仿佛感觉到积压在心头的郁气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他能想象到,当那只价值连城的青花缠枝莲瓶在万众瞩目之下被毁掉时,沈亦臻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苏念那崩溃大哭的模样。
到时候,沈氏集团的声誉会一落千丈,那个文创项目也会彻底泡汤,沈亦臻和苏念,会从云端跌入泥潭,和他一样,尝尽绝望的滋味。
一想到这些,沈明宇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勾起,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掂量这件事的难度。沈明宇的心悬在半空,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知道,青花缠枝莲瓶是沈氏的重点保护对象,展出的时候肯定会戒备森严,想要毁掉它,绝非易事。
就在沈明宇快要忍不住催促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冷笑声:“放心,我们办事,你放心。”
短短一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让沈明宇悬着的心落了地。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事成之后,我立刻把钱转给你们!”沈明宇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还有,一定要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哼,这点不用你教。”男人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们走的是水路,事成之后,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倒是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别在牢里乱说话,否则,你知道后果。”
沈明宇连忙点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语气恭敬得像是换了个人:“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一定守口如瓶,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嘟嘟”地响着,沈明宇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缓缓地瘫坐在地上。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渐渐暗下去的光芒,脸上的谄媚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铁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天空,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盛大的展出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只青花缠枝莲瓶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碎片飞溅。沈亦臻站在展厅中央,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苏念则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破碎的瓷片,像是丢了魂一般。
周围是记者们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是观众们惊恐的尖叫声,是沈氏集团股价暴跌的消息,是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谩骂……
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沈明宇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着,听得周围的狱友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铁窗前,双手紧紧地抓着冰冷的铁栏杆,指节泛白。他望着窗外那片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像是在对天发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沈亦臻,苏念,等着吧……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一阵冷风吹过铁窗,卷起地上的灰尘,迷了沈明宇的眼。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远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一场针对沈氏集团,针对青花缠枝莲瓶,针对沈亦臻和苏念的巨大阴谋,正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悄然酝酿,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地朝着远方的繁华都市,铺天盖地地撒去。
而此刻的沈亦臻和苏念,正沉浸在文创项目大获成功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双来自监狱的黑手,已经悄然伸向了他们,伸向了那只承载着无数心血的青花缠枝莲瓶。
风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