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献忠的试探?还是……有人想让我后院起火,疲于奔命?” 他立刻联想到正在“善后”中制造阻力的江南势力,以及那神秘的“黑袍”。
是否有可能是他们,暗中资助、引导甚至勾结了湖广的流寇,对川陕进行骚扰和牵制?
毕竟,川东不稳,势必分散他的精力和资源,甚至可能影响川内的稳定和龙安府的物资转运。
“传孙应元、史可法,还有,让周吉遇的信使也进来!” 陆铮沉声下令。
很快,几人齐聚书房,气氛凝重。孙应元听闻流寇肆虐,立刻请战:“大将军,末将愿率忠武军一部,南下夔州,协助贺总兵剿灭此獠!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史可法则更谨慎:“大将军,剿寇自然要紧。然则甘肃善后正在关键,朝廷注目,江南虎视。
若此时大军南调,恐给人以口实。且流寇遁入深山,剿之不易,恐成迁延之势。”
周吉遇的信使则带来了川南土司方面的最新情报:“伯爷,川南近来也不太平。
有几个与湖广接壤的小土司,私下抱怨有不明身份的汉人商队(或伪装者)在其领地边缘活动,高价收购药材、皮货,也打探道路情况,行踪诡秘。
因未生事端,土司们也未深究。”
几方面信息印证,陆铮心中的判断愈发清晰:这是一次有预谋、有外部势力影子、旨在牵制扰乱川陕的袭击!流寇是刀,但握刀的手,可能藏在更暗处。
“应元,你部做好南下准备,但暂不调动。” 陆铮做出决策,“我会令贺人龙,以其本部兵力为主,依托关隘,清剿窜入之敌,稳守防线,不求速胜,但求稳妥,避免冒进中伏。
同时,令其详细审讯俘虏,查明这股流寇具体来自湖广哪一部,头目是谁,装备补给从何而来!”
他看向周吉遇的信使:“传令周吉遇,加强对川南,尤其是与湖广、云贵接壤土司地区的监控和联络。
那些不明身份的商队,要设法摸清底细。必要时,可以给予相关土司一些好处,换取他们的合作和警惕。”
最后,他对史可法道:“宪之,以总督府名义,发布安民告示,说明流寇已被击退,官府正在全力清剿抚恤。
同时,从府库中拨出专款,用于夔州受害百姓的安置和抚恤,务必落实到位,稳定民心。
此外,给朝廷上奏,禀明流寇入寇及我方应对之策,措辞要强调贼情突然、我军反应迅速、防线已固,并请求朝廷协调湖广方面,合力剿匪,以防其坐大。”
既要军事应对,也要政治安抚,更要争取朝廷层面的支持(或至少不掣肘),同时不放松对背后黑手的追查。
就在陆铮为川东流寇和各方压力焦头烂额之际,在距离汉中千里之外,鄂西某处隐秘的山寨聚义厅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凶狠或阴鸷的面孔。
坐在上首虎皮交椅上的,并非寻常流寇头领的粗豪模样,而是一个面色焦黄、眼神却异常沉静的中年文士打扮的人,他轻轻捻着鼠须,听着下手一个头目汇报劫掠成果。
“宋先生,这次按您的方略,挑了夔州东边几个软柿子捏,收获不小!
粮食、布匹、银钱,够兄弟们过个肥年了!还抓了不少壮丁,嘿嘿。” 那头目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被称为“宋先生”的文士微微颔首,眼中却无多少喜色:“嗯,做得好。但切记,陆铮非寻常官员,其麾下贺人龙亦是悍将。
此番只是挠其痒处,切不可贪功恋战,逗留关内。财物人员,迅速转移至山中预定地点清点藏匿。”
“先生放心,兄弟们撒得快,官军连咱们尾巴都没摸着!” 头目拍胸脯道。
“那些‘朋友’送来的兵甲和银子,可还趁手?” 宋先生淡淡问道。
“趁手!太趁手了!” 头目眼睛放光,“特别是那几十副棉甲和强弓,比咱们以前的破烂强多了!
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先生,那些‘朋友’到底什么来头?这么大方?”
宋先生眼神一冷:“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的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记住,咱们的买卖,不止这一桩。
盯着川陕,尤其是川东到川南的商路、矿场、还有……那个龙安府的方向。有机会,就再给他陆铮添点堵。
但一切,需听号令,不可妄动!”
头目被他眼神所慑,连忙低头称是。
宋先生挥退众人,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群山。
他并非真正的流寇,而是某个隐藏极深势力派到湖广,专门负责联络、扶持乃至控制几股流寇,用以牵制、削弱乃至在某些时刻配合其他行动的一枚棋子。
这次对夔州的袭击,既是对川东防线的试探,也是对陆铮注意力的一次分散,更是对合作方(江南某些势力或“黑袍”所属力量)展示能力和诚意的一次行动。
“陆铮……肃毅伯……”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你在西北看似赢了王德化,却不知真正的棋局,早已不止于朝堂和边关。
这天下乱局,流民如潮,才是最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你能防住明处的刀剑,可能挡住这四面起火、无处不及的野火燎原?”
他怀中,有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来自一个代号“黑袍”的联络渠道。
信中只有简单指令:“夔州事毕,静候。下一步,川南盐路。” 新的阴谋,已在酝酿。
而在汉中,陆铮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从甘肃移到川东,再移到川南,最终,投向了广袤的中原和动荡的湖广。
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暗流和野火,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和他苦心经营的川陕基业蔓延而来。
外有清虏蛰伏,内有朝廷猜忌、江南掣肘、流寇肆虐,暗处还有神秘“黑袍”虎视眈眈……
“这大明天下,当真已是处处漏风的破屋了吗?”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瞬间掠过心头,但旋即被他钢铁般的意志碾碎。
“不!就算处处漏风,我也要守住川陕这一隅!流寇要剿,内奸要除,暗敌要挖!一步一步来!” 他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
夔州的烽火,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必须更快、更狠地整合内部、积蓄力量、扫清障碍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