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大法庭的灯在九点整准时亮起。
陆昭站在证人席前,能听见自己腕表秒针走动的咔嗒声——这是父亲牺牲前最后一次给他调时间时留下的老款机械表,此刻正贴着他手腕。
请证人陆昭开始陈述。审判长的声音带着扩音器特有的嗡鸣。
陆昭的嘴唇动了一下。
他能看见第一排旁听席上沈清的侧脸——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西装,领口别着枚银色鸢尾胸针,是母亲当年留给她的遗物。
此刻那枚胸针随着她握拳的动作微微晃动,像在替他确认什么。
我要向法庭提交一段录音。陆昭伸手按下桌上的播放键,会议室的音响里立刻传出电流杂音。
明远基金会的海外账户这个月要走三千万,老陈你那边的批文......
韩总放心,慈善项目的税务豁免我让影子去办。
上次那起碎尸案的目击者,听说在查监控?
派出所的小王已经调了备份录像,您说的,会永远是意外。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里时,法庭炸开了锅。
后排的记者们举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张薇的直播镜头直接怼到了韩明远脸上——那位慈善家此刻正端坐在旁听席首排,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右手死死攥着西装下摆。
反对!陈国栋地拍响桌子。
这位政法委副主任的脸红得像被煮过的虾,这是非法窃听!
未经允许获取的录音不能作为证据!
陆昭没看他,目光扫过旁听席角落——那里坐着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正是。
对方微微颔首,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三下,那是沈清教他的摩斯密码:芯片已激活。
接下来,由我的辩护律师沈清女士出示补充证据。陆昭退后半步,朝沈清点头。
沈清起身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
她走到投影屏前,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插入读卡器。
屏幕上立刻跳出密密麻麻的资金流向图,从明远慈善基金会到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再到陈国栋妻子名下的私人账户,每一笔转账都带着时间戳和银行流水单号。
影子先生提供的原始操作记录。沈清的声音很冷,他作为陈国栋主任的私人助理,全程参与了这些交易。
每一笔资金都打着贫困山区教育基金的名义,最终却进了某些人的口袋。
荒谬!陈国栋猛地站起来,座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栽赃!
我要求立刻逮捕陆昭,他涉嫌非法获取国家机密......
法警,控制证人!审判长的木槌刚落下,两名制服笔挺的法警就从侧门冲进来,铁铐碰撞的声响惊得后排的老妇人倒抽冷气。
陆昭看着冰凉的金属环扣上手腕,忽然想起昨夜在顶楼时,父亲烟盒上的字迹——真相永远在光里,此刻正隔着西装贴在他心口。
就在法警要押他离开的瞬间,会议室的音响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所有人抬头时,投影屏的画面开始疯狂闪烁,最终定格在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上。
画面里是座堆满纸箱的仓库,两个身影正站在阴影里。
老陆的儿子最近查得太紧。韩明远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那小子的侧写能力,比他爹还难缠。
怕什么?陈国栋的笑声里带着酒气,11·23的卷宗我让人改了七遍,法医沈秀兰的验尸报告......
嘘——韩明远的手指在唇边点了点,只要没人记得11·23,我们就永远安全。
法庭彻底炸了。
张薇的直播镜头里,能清晰听见场外聚集的人群在喊,法警们试图维持秩序的声音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里。
陆昭望着屏幕上那两个重叠的影子,忽然觉得十年前的血雾终于散了些——父亲倒下时攥着的半枚带血的纽扣,沈清母亲留在验尸报告最后一页的问号,此刻都在这段视频里找到了答案。
肃静!审判长连敲了七下木槌,鉴于出现新证据,本院宣布暂停审理......
等等。王强突然起身。
这位警察局长的警帽搁在桌上,帽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以刑侦支队的名义建议,立即成立联合专案组,对韩明远、陈国栋涉嫌的多起案件展开调查。
陆昭被法警押着往侧门走时,余光瞥见韩明远正扯松领带,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在定制衬衫上;陈国栋则死死盯着投影屏,嘴唇动得像条离水的鱼。
而沈清站在原告席后,正对着他微微摇头——那是别担心的口型。
陆先生,请吧。法警推了推他的后背。
走廊里的穿堂风卷着法庭内的喧哗吹进来,陆昭听见张薇的直播声从手机里漏出来:现在是上午十点十七分,这场被称为命运听证的审理,正在撕开这座城市最黑暗的伤疤......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铁铐,又抬头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
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金边——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最后一次抱他时,警徽上反射的光。
当晚七点,市看守所的铁门一声合上。
陆昭摸着墙上斑驳的水泥,听见隔壁监室传来模糊的电视声:最新消息,最高检已介入11·23旧案重审......
他靠着墙坐下,从内衣口袋里摸出那个磨得发亮的烟盒。
在越来越暗的光线里,真相永远在光里那行字依然清晰,像团烧不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