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钥匙开门,进屋,轻轻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往自己房间走。没想到爸爸妈妈都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着她。
她笑,走进客厅,说:“你们怎么没睡午觉?我还怕吵醒你们呢。”
妈妈问:“你怎么送人送了这么长时间?”
她答:“唉,人家大书记,为了咱这点事,来回跑,要有车应该送她回去,没车,只好陪她走回去。我一直送枫姨到她家楼下才回来的。”
妈妈看了一眼爸爸,问:“你不会因为这事和她外甥好吧?”
她很惊讶,说:“当然不会!”
爸爸妈妈互相看一眼,妈妈说:“我们有点儿看不懂你。那时候说好去上海,因为她外甥的事,你推辞不去了,现在因为婷婷的事,你又对她这么殷勤,我跟你爸担心你看人家对你这么好,心里过意不去,就……”
她挑着眉毛问:“就啥?就以身相报了?”
爸爸妈妈不说话,张大眼睛担忧地看着她。
她“哈哈”大笑,说:“你们别瞎担心了,一码事是一码事。因为一码事是一码事,我才对枫姨热心帮忙婷婷的事心存感激。人家又不欠咱的,未必因为我跟春儿是好朋友,她妈就该巴巴地为咱跑来跑去?”
妈妈说:“你爸担心你听他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她说:“那我也不能、也不用拿自己报答呀?”
爸爸问:“那你跟她表哥……”
她说:“你们放心,我会让他们知难而退的,我想枫姨已经知道这事不可能了,现在就等她外甥自己明白了。”
爸爸妈妈一副等着听她说究竟的表情。
她说:“上午去春儿家,她表哥在家等着呢。枫姨问我在兰州工作的情况,我说借调到公司去做亚行贷款项目,她问公司工资是不是比厅里高,我说高,600。她问她外甥,她外甥说全加一起最多300。她又问我住哪儿,听说分了两房,她又看她外甥,说准备给春儿在上海买套两房。出来的时候她说让她外甥送我回来,我说大白天的不用送,顺路陪她去学校自己回来了。”
爸爸妈妈互望一眼,妈妈问:“那要他们还不退呢?”
她说:“我跟枫姨说了,三月六号亚行技援小组一过来,我可能连着几个月都没时间回银城看你们,时间和距离自然会让他们放弃。”
爸爸妈妈互望一眼,低头沉吟。
爸爸抬头问:“你借调到什么公司,没听你说?”妈妈也关切地看着她。
她说:“哦,这不尽忙着婷婷这点事,还没来得及说嘛。亚行贷款项目必须由企业法人操作,厅里为此专门成立了一家公司,厅长任董事长,原来种禽公司的总裁任总经理,安排我,还有厅里几个同事借调或者兼职为项目服务,我的工资以后从公司发,涨到600。”
爸爸妈妈点头,都说“这是好事”。
爸爸说:“这些事肯定你张伯伯都说了话的。”
妈妈嗔怪爸爸:“你刚才还说雪儿对他张伯伯的恩情报答的太过了呢!”
她说:“我也不知道张伯伯是不是说过话,打过招呼,我对他们的一切是自自然然的,没那么多功利的想法,他们确实是值得敬爱的长辈。我想最重要得我是个可用之才吧?这项目确实适合我,张伯伯就算要替我说话也不会感到为难。”
爸爸不语,妈妈点头。
她笑问妈妈:“我看刚才枫姨来,您如临大敌,这回放心了吧?”
妈妈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我不喜欢她,居然想让你和她外甥,他哪配得上你!”
她搂了搂妈妈,笑着说:“就是就是,他也配?谁都不配!”
爸爸在旁边欲言又止:“那也不是……”
妈妈白了爸爸一眼,果断地说:“那男孩子也不配!”
她知道妈妈在说谁,“哈哈”大笑。然后说:“爸、妈,你们去休息会儿吧,我也去眯一会儿。晚上咱随便吃点剩饭就行,吃完晚饭我就该回J城了。估计得下去出差,可能后面两个月都不能回家,也没办法和家里联系,反正你们都回家了,我二姐他们离得也近,我也就放心了。”
爸爸妈妈点头,妈妈说:“那你出差回来就回家看我们!”
她承诺:“好,有空我就回来。等回头我再买一张大床,您和我爸也可以去兰州跟我一起住,你们还没去过我那儿呢。”
爸爸妈妈一脸欣喜,说:“好、好,我们去你那儿照顾你。”说完都不由自主觑了觑在她房里午睡的婷婷。
晚饭后,妈妈不让她帮忙收拾,催着她赶紧走,说:“天太晚了,不安全!”
她背着空空的行囊从家出来,坐3路公交车到长途汽车站,一路上想:“爸爸妈妈对我爱的表达就是给钱,从离开家去读大学那时起,就是如此,从来不像别人的父母在他们离家的时候,给他们鼓鼓囊囊塞满大包小包,为什么?”
这个问题读大学的时候她就想过,那时候她甚至在舍友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的时候反其道而行之,给自己父母寄回学校的特产,就那也没能提醒爸爸妈妈给她寄点儿啥,或者带点儿啥。他们只会在她出门的时候给她装上足够一学期的生活费,每次听说她去哪儿玩、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又一百一百地寄钱给她,搞得她后来写信都不敢汇报自己的行踪,怕爸爸妈妈误会她又去要钱,但他们还是会在各种节日寄钱给她。
当一身轻松坐上回J城的长途汽车的时候,她甩了甩头,想:“也许他们就是想让我没有任何负累地勇往直前罢!”然后望着夜色中扑入视窗的一重重无边无尽的青黑山峦,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在热烘烘的暖气里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