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并非从某个具体方位传来，而是自整片混沌之气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渗入神魂。它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种纯粹的、规则性的宣告，如同山石滚落，必然发出声响。
“死？”
叶染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词。她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明艳而危险。
“口气不小。我活了上万年，想让我死的东西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她的话音未落，身旁的敖烬已然动了。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挡在了叶染身前。金色的龙威不再内敛，而是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向着那片虚无的混沌扩散开去，强行在两人周围撑开了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
“退后。”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叶染却只是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前方的变化。
那团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混沌之气，此刻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沸水，剧烈地翻腾起来。一团团浓稠如墨的“雾气”从主体中分离，在半空中扭曲、拉长、凝聚。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头咆哮的凶兽，时而又化作一张巨大而痛苦的人脸，下一瞬，又可能变成一团纠结缠绕的触手。它们是纯粹的、由混沌之气本身凝聚而成的存在，是这片绝地最原始的意志体现。
渐渐地，这些扭曲的形体稳定下来，化作了十几个身高丈许、通体漆黑的人形轮廓。它们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细节，只是一个个沉默的、由混沌构成的影子。但叶染和敖烬，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冰冷、暴虐、充满了排外与毁灭欲望的“视线”，正从那些光滑的“脸”上，死死地锁定着他们。
“这就是古籍里说的，世界诞生之初，被遗弃在虚空夹缝里的‘混沌遗民’？”敖烬的眉头紧锁，掌心中，一团金色的龙炎蓄势待发。
“遗民？抬举它们了。”叶染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传来，带着一丝魔尊特有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它们算不上生灵，只是一群没有脑子，只懂得吞噬和排斥的‘免疫细胞’罢了。这片混沌之境，就是它们的‘身体’，而我们，是入侵的‘病毒’。”
她拍了拍敖烬坚实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别用你的龙炎，对它们没用。你的力量根植于三界的天地法则，而这里，法则正在消解。用龙炎烧它们，就像用凡火去烧水，除了让水沸腾得更厉害，毫无意义。”
敖烬侧目，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叶染那张带着浅笑的脸。他没有反驳，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龙炎，在这片混沌气息的压制下，确实变得滞涩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混沌守护者动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影一晃，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跨越了百丈的距离，瞬间出现在敖烬面前。它那由混沌构成的“手臂”化作一柄锋利无比的黑色长矛，直直刺向敖烬的心口。
这一矛，不带任何灵力波动，却裹挟着一股能将空间都撕裂的、最纯粹的湮灭之力。
敖烬冷哼一声，不闪不避。他没有动用龙炎，而是五指并拢，覆盖着细密金色龙鳞的拳头，以一种更直接、更蛮横的姿态，迎着那柄黑色长矛，一拳轰出。
拳与矛，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噗”声。
仿佛一个鼓胀到极限的气球被瞬间戳破。
混沌长矛寸寸碎裂，化作最原始的混沌之气四散溢开。而那个守护者的身体，也被敖烬这纯粹肉身力量的一拳，打得向后倒飞出去，整个“胸口”都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窟窿。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守护者在半空中便稳住了身形，凹陷的胸口处，周围的混沌之气如同活物般迅速向内聚合、填补。不过眨眼的功夫，它便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不仅如此，那些被敖烬拳风震散的混沌之气，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竟又重新凝聚，化作了两个体型稍小的混沌守护者。
一个，变成了三个。
敖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东西，打不死，还会分裂？
“都说了，它们是‘免疫细胞’。”叶染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悠然，“对付它们，不能用蛮力。你越是攻击，逸散的能量就越会刺激这片混沌，催生出更多的守护者。得用它们的‘同类’，去‘感染’它们，让它们自己烂掉。”
说话间，另一个方向的两个守护者，也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一左一右，目标直指被敖烬护在身后的叶染。
敖烬正欲转身，一只纤细的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来。”
叶染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第一次，主动站到了他的前面。她仰头看着那两个扑面而来的黑色影子，脸上不见丝毫慌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反而闪动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没有结印，也没有念咒，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一缕微弱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比周围混沌更加深沉的黑色气息，从她指尖溢出。这缕气息，正是她那残存的、最本源的混沌魔气。
“去。”
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那缕魔气如同一条拥有自己生命的黑色小蛇，灵巧地在空中一绕，迎上了左边那个混沌守护者。
没有碰撞，没有声响。
那缕魔气，在接触到守护者的瞬间，便如同一滴墨，滴入了清水之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它的身体。
那个原本气势汹汹的混沌守护者，在半空中猛地一僵。
紧接着，它那由纯粹混沌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它的体表，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那些纹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仿佛某种剧毒正在侵蚀它的全身。
“滋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血肉被腐蚀的声音响起。
那个守护者的身体，开始从内部崩溃。它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形体，而是变成了一滩不断冒着黑烟的、半流质的“烂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消融，回归成了最原始的、死寂的混沌之气。
而这一次，没有新的守护者诞生。
另一个从右侧扑来的守护者，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惨状”，那无形的“视线”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类似“恐惧”的波动。它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迟滞。
叶染却没有给它逃跑的机会。
她看着那个守护者，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轻轻打了个响指。
“爆。”
“轰！”
那个刚刚被“感染”的守护者体内，那缕属于叶染的混沌魔气，轰然引爆！
这一次，不再是悄无声息的消融。狂暴的魔气混合着守护者本身的混沌之力，形成了一场小范围的能量风暴。那个迟疑的守护者，被这股风暴瞬间波及，庞大的身躯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同样化作了虚无。
一招，秒杀两个。
干净，利落，甚至带着几分优雅的写意。
敖烬看着这一幕，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叶染的力量诡异而强大，但亲眼看到她用这种近乎“同源压制”的方式，如此轻松地抹杀掉连自己都感到棘手的敌人，还是让他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是属于她的领域。在这里，她不是需要被保护的伴侣，而是真正主宰一切的……混沌魔尊。
“怎么样？”叶染回过头，对着他得意地扬了扬眉，像个考了满分等着被夸奖的孩子，“我厉害吧？”
敖烬看着她那副求表扬的模样，心中那点沉重感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奈与宠溺。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
“嗯，厉害。”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两人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前方那片广袤的、由混沌之气构成的虚无之境，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向内收缩、塌陷。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漩涡，在混沌之境的最中心处，缓缓成形。
那十几个剩下的混沌守护者，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不再攻击，而是齐齐转身，如同朝圣般，对着那巨大的漩涡，躬下了身子。
一股比之前所有守护者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的意志，从那漩涡的深处，缓缓苏醒。
“看来……”叶染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她抬头，凝视着那个不断扩大的恐怖漩涡，喃喃道，“我们好像……把这家伙的老祖宗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