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巨人消散得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先前那毁天灭地的能量对冲，留下的空间裂缝正在缓慢愈合，被撕裂的法则也如断掉的蛛丝，在虚无中徒劳地飘荡，试图重新连接。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死寂。
唯一不同的，是那片光晕。
它静静悬浮在巨人消散的核心，温润，柔和，像永夜里亮起的一盏孤灯。它不耀眼，却有一种无法被忽视的存在感，仿佛是这片湮灭绝地里，唯一代表着“生”与“序”的锚点。
“跑什么？”叶染看着那道投向远方迷雾、随即隐没不见的光束，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没抓到猎物的惋惜，“我又不会吃了你……现在不会。”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那片光晕，也就是混沌灵珠的碎片，像是找到了归宿的倦鸟，轻轻一晃，便化作一道流光，乖巧地落入了她的掌心。
入手的感觉很奇特。
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像握住了一捧凝固的光。但叶染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温和的创造之力，正顺着她的掌纹，缓缓渗入她的神魂。那感觉，就像在酷暑中饮下了一口冰泉，舒缓了方才因动用“大崩灭术”而带来的神魂损耗。
她体内的那缕混沌魔气，在这股力量的安抚下，也变得异常温顺，不再是平日里那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好东西。”叶染五指微拢，将那枚碎片握在手中，细细感受着。这碎片的力量与她的混沌魔气同源，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一个是毁灭与终结，一个是创造与开端。
敖烬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碎片上，金色的眼眸里，戒备之色并未完全褪去。他能感觉到，那东西虽然没有攻击性，但其内蕴含的法则层级，甚至在他上古龙族的传承之上。
“它刚才，指向了那里。”他的视线，越过叶染的肩膀，投向了远处那片不知何时出现的浓雾。
那片雾，很奇怪。
它呈现出一种灰白色，与周围的混沌之气泾渭分明。它不像混沌之气那般吞噬一切，却散发着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死寂。神识探入其中，如泥牛入海，瞬间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搅碎，得不到任何回馈。
它就那样静静地盘踞在虚无的尽头，像一只蛰伏的巨兽，沉默地等待着猎物上门。
“嗯，看到了。”叶染把玩着手里的碎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来，下一枚碎片，就在那里面。这小东西还挺智能，自带导航。”
她说着，抬脚就要往迷雾的方向走。
一只手，横在了她面前。
敖烬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别去。”他的声音很沉。
“为什么？”叶染挑眉看他，“怕了？”
“那里面不对劲。”敖烬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神情严肃，“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雾里的危险，比刚才那个大家伙，只强不弱。”
“那才好玩啊。”叶染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要是跟逛后花园一样轻松，那还有什么意思？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魔尊特有的蛊惑与傲慢：“忘了我是谁了？玩弄混沌，我可是祖宗。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混沌’，是我玩不转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敖烬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笑得像只小狐狸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劝不住她。
这个女人的骨子里，就刻着“冒险”和“作死”两个词。越是危险的地方，她就越是兴奋。
“至少，先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敖烬没有松手，而是指了指那片迷雾。
叶染眼珠一转，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她自信，但也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她重新摊开手掌，那枚碎片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凝神，将一缕神识附着在自己的混沌魔气上，小心翼翼地探入碎片之中。
这一次，她不是要吸收它的力量，而是要借助它与那片迷雾之间的联系，来窥探一二。
当她的魔气触碰到碎片核心的瞬间，一幅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骤然在她识海中闪现。
那是一片战场。
无边无际的战场。
无数身形巨大、形态各异的上古生灵，正在疯狂地厮杀。龙吟，凤鸣，麒麟的咆哮，混合着各种她从未见过的巨兽的嘶吼，响彻天地。天空被撕裂，大地在沉陷。
而在战场的中央，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高耸入云。
祭坛的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
但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叶染猛地睁开眼，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敖烬立刻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
“看到了点东西。”叶染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一个古战场，还有一座骨头搭的祭坛。看来那片雾里，藏着个大家伙的坟场。”
上古战场？
敖烬的眼神也凝重了几分。龙族的传承记忆里，对那场终结了无数神话种族的上古大战，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载，充满了禁忌与语焉不详。
“走吧。”叶染收起了碎片，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兴致勃勃，“我忽然对那座骨头坛子很感兴趣了。”
她绕过敖烬拦着的手臂，当先向着迷雾走去。
敖烬看着她的背影，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护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了迷雾的边缘。
离得近了，才更能感觉到这片雾的诡异。它没有丝毫流动，每一缕雾气都仿佛是凝固的，组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能让神魂都感到冻结的死气。
叶染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进去。
她伸出手指，在身前的雾气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被她指尖划过的地方，灰白色的雾气竟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牛油，向内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圆环，却又在下一秒，缓缓恢复了原状。
“有点意思，是‘固化’的规则之力。”叶染喃喃自语，“这雾，本质上是一座阵法，一座大到无边无际的迷宫。而且，它在排斥一切外来的法则。”
她回头看了一眼敖烬：“你的龙力在这里面，会被压制三成以上。纯粹的肉身力量，倒是影响不大。”
“你呢？”敖烬问。
“我？”叶染笑了，“我说了，这里是我的主场。”
她不再犹豫，抬脚，一步踏入了那片灰白色的浓雾之中。
敖烬紧随其后。
踏入迷雾的瞬间，身后的一切景象，都消失了。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灰白浓雾。方向感，距离感，在这里被彻底剥夺。就连两人之间那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在感官中，都仿佛被拉长了千百倍。
敖烬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叶染。
却捞了个空。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叶染！”他低喝一声，声音在浓雾中传播出去，却像是被吸入了一块巨大的海绵，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点温润的光，在他身前不远处亮起。
是叶染。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前方十丈开外的地方。她手中托着那枚混沌灵珠的碎片，碎片散发出的光芒，在这片浓雾中，顽强地撑开了一片三尺见方的、清晰可见的区域。
“别乱跑，跟着光走。”叶染的声音从光晕中传来，带着几分得意，“看到没，VIp导航。”
敖烬松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借助着碎片的光芒，在仿佛永无止境的迷雾中穿行。这里安静得可怕，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叶染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敖烬立刻警惕起来。
“你看前面。”叶染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
敖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在他们前方，浓雾的深处，一个巨大、模糊的轮廓，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轮廓，像是一座山。
不，比山更陡峭，更狰狞。
随着他们缓缓靠近，那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具骸骨。
一具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不知名巨兽的骸-骨。它只剩下半截身子，却依旧有万丈之高。它保持着一个仰天嘶吼的姿态，巨大的头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仿佛两座深渊，正对着他们。
而在那巨兽骸骨的脚下，密密麻麻的，是更多、更小的骸骨，层层叠叠，铺满了整个地面，一直延伸到浓雾的尽头。
他们，走进了一座由上古神魔尸骸堆砌而成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