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海沟之议
碧波城议事殿内的商讨，持续了整整半日。
最终，一份详尽的行动计划被拟定出来。
此次联合探查与清剿行动，代号“净海”。由碧波城为主导，千流商会与玄龟岛派遣观察员参与并提供部分后勤与情报支持。碧波城一方，由剑鸣长老与火云长老两位元婴初期修士领队，赵元等三十名结丹期精锐弟子组成行动队。而特邀的外援，便是林阳。
行动目标有二：一是彻底清除黑潮匪位于古战场海沟外围的秘密据点，擒获或歼灭其留守人员，获取其与蚀星魔葵及背后势力关联的证据；二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初步探查古战场海沟边缘区域，评估蚀星魔葵活动轨迹及可能存在的异常源头，为后续可能的深入行动做准备。
收获分配原则也事先约定：据点内黑潮匪的缴获，按出力大小分配；古战场海沟内的发现，原则上谁发现归谁，但若涉及重大公共利益或危险物品，需协商处理；林阳作为特邀强者，享有优先挑选权（一次），且碧波城承诺，事后将开放部分关于古战场海沟及碎星带核心区域的机密档案供其查阅。
计划周密，权责清晰，林阳对此并无异议。他看重的并非据点那点财物，而是古战场海沟可能存在的、与上古星宫相关的线索，以及碧波城承诺的机密信息。
三日后，碧波城港口，一艘长达五十余丈、通体由深海玄铁混合星辰钢打造、线条流畅、符文密布的黑色战船缓缓升空。此船名为“破浪”，乃是碧波城少数几艘可用于远洋航行、兼具速度与防御的战争法器，品阶达到了准法宝层次，足以应对碎星海大部分危险海域。
林阳、剑鸣长老、火云长老立于船首甲板。剑鸣长老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背负长剑，气息凌厉如出鞘利刃。火云长老则面色红润，笑声爽朗，腰间挂着一个赤红葫芦，周身隐隐有火气升腾。两人对林阳这位气息深不可测的“玄星道友”都保持着客气与尊重。
船舱内，三十名碧波城结丹精锐早已就位，各司其职。赵元也在其中，他因熟悉那片海域且与林阳有旧，被任命为一个小队的队长。整个队伍气氛肃杀，行动无声，显示出碧波城不俗的军事素养。
此外，船上还有两位“客人”。一位是来自千流商会的管事，姓钱，金丹后期修为，体型微胖，脸上总带着生意人的和气笑容，但眼神精明。另一位则是玄龟岛派来的观察员，是一位面色黝黑、身材敦实、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自称“石岳”，亦是金丹后期，身上有股厚重的土石气息，似乎修炼的是土属性或御兽相关的功法。
这两方并未派遣元婴修士参与直接行动，更多的是表明关注态度、提供情报和见证。对此，碧波真人也表示理解，毕竟此次行动核心区域风险难测，并非所有势力都愿意投入核心力量。
“破浪号”战船升空后，并未全速前进，而是先向西南方向航行了一段，与一艘悬挂千流商会旗帜的大型商船和一艘外形古朴、犹如巨龟背部、散发着沉稳气息的飞舟汇合。三方短暂交流后，便以“破浪号”为首，组成一个松散的船队，朝着古战场海沟方向驶去。
船队航行速度不慢，但也用了近五日时间，才逐渐接近那片被标注为“危险”的海域。
越是靠近，环境的变化越是明显。天空不再是纯净的蔚蓝，而是多了一层淡淡的、如同水渍般的灰蒙蒙色调。海水的颜色也更深沉，近乎墨蓝，浪涛起伏间，隐约可见一些奇形怪状的深海植物或矿物碎屑翻涌。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有些驳杂，水属性灵气依旧占据主流，但其中夹杂的星辰之力明显增多，并且……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与腐朽感，正是林阳之前感应到的那种“星瘴”气息的前兆。
“前方千里，便是古战场海沟的外围警戒线。”剑鸣长老摊开一张特制的海图，上面用红色标记出了一片不规则的狭长区域，正是古战场海沟。“根据上次探查，黑潮匪的秘密据点，位于海沟东北侧边缘，一处名为‘鬼牙礁’的岛屿群中。那里暗礁密布，洋流混乱，且有天然迷雾，极易隐匿。”
“鬼牙礁……”火云长老灌了口酒，咂咂嘴，“名字就不吉利。那帮耗子倒是会挑地方。”
林阳目光落在海图上海沟区域的几个特殊标记上，问道：“这些标记是何意？”
剑鸣长老指向那几个骷髅头标记：“这些是已知的、曾有高阶星瘴兽或危险空间异常出没的区域，极度危险，务必绕行。”他又指向一些波浪纹标记：“这些区域空间结构不稳定，可能有隐形的空间裂缝或乱流，需以特定法器探测，小心通过。”
最后，他指向海沟中心一片被浓重阴影覆盖、没有任何标记的区域，神色凝重：“这里……是海沟最深处，也是传说中上古战场的核心区域。从未有探查队伍能安全深入并返回。我们此次行动，极限便是外围与边缘地带，绝不可贸然进入阴影区。”
林阳点头表示明白。他神识悄然外放，感应着周围越发明显的“星瘴”气息，以及怀中残玉传来的微弱悸动。残玉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既有些排斥（针对那些腐朽气息），又有些渴望（针对其中精纯但被污染的星辰之力）。
又航行了大半日，前方海面上开始出现稀薄的灰色雾气。雾气并非水汽，更像是某种能量尘埃与海盐的混合物，带着阴湿和淡淡的腥味。能见度开始下降。
“进入迷雾区了，所有人提高警惕！”剑鸣长老的声音通过船上的传讯阵法传遍全船。战船表面的防御阵法光芒亮起，一层淡蓝色的光罩将船体笼罩。船舷两侧，几根探出船体的金属长杆顶端，镶嵌的透明晶石开始闪烁微光，释放出无形的波动，探测着前方航路上的障碍和空间异常。
林阳也暗自警惕，混沌星域微微流转，护住周身，同时神识如同触角般谨慎探出。在这迷雾中，神识受到的限制比外界更大，仅能延伸出数里范围。
船队速度放慢，在迷雾中小心穿行。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怪异的呜咽声，似风声，又似某种海兽的低鸣，令人毛骨悚然。
“左侧三十里，有空间波动异常，强度三级，建议右转十五度规避。”船舱内，负责探测的弟子不断汇报。
“右前方五十里，发现大型海兽尸骸群，腐坏程度高，疑似近期死亡，有微弱星瘴残留。”又有弟子汇报。
剑鸣长老与火云长老面色沉凝。这些迹象都表明，这片海域近期并不平静。
林阳则注意到，那些海兽尸骸上残留的星瘴气息，与他之前遇到的“蚀星魔葵”喷吐物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淡薄驳杂。“看来，那魔葵的活动范围确实覆盖了这一带。”
又前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迷雾忽然变得浓稠如墨，并且隐隐有低沉、混乱的嗡鸣声传来。战船上的探测晶石光芒急剧闪烁。
“前方能量干扰剧烈！探测范围严重受限！”
“发现高强度星瘴反应！距离约二十里！”
“警告！发现不明阵法波动！”
一连串急促的汇报从船舱传来。
“停船！戒备！”剑鸣长老果断下令。破浪号悬停在浓雾之中，防御光罩亮度提升。后方的千流商会商船和玄龟岛飞舟也停了下来。
林阳凝目望向浓雾深处。他的神识虽受限制，但凭借着混沌星域对星辰之力的敏锐感应，他能“感觉”到，前方那片浓雾之后，存在着一个强大的、混乱的能量源，以及……人为布置的阵法痕迹。那能量源散发着令人厌恶的腐朽星辰之力，而阵法则透着一种阴险隐匿的味道。
“看来，我们找到地方了。”火云长老收起酒葫芦，脸上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肃杀，“这迷雾和能量干扰，恐怕就是黑潮匪据点布置的防护手段之一。”
剑鸣长老看向林阳：“林道友，依你之见？”
林阳略一沉吟，道：“此地星瘴浓郁，干扰强烈，强闯或大规模神识扫描恐打草惊蛇，也可能引发未知风险。不如先派小股精锐，隐匿气息，贴近侦查，摸清据点具体位置、防御布置和人员情况，再行定夺。”
“正合我意。”剑鸣长老点头，“我与火云师弟需坐镇战船，应对突发状况。这侦查任务……”他目光看向林阳，带着征询。毕竟林阳是客卿，并非下属。
“林某愿往。”林阳主动请缨。他对这据点背后的秘密更感兴趣，亲自探查能获取第一手信息。
“如此甚好！有劳林道友！”剑鸣长老抱拳，“赵元！你带第三小队，挑选五名精于隐匿、遁术的队员，随林前辈一同前去侦查！记住，以探查为主，隐匿为先，非不得已，不得暴露！”
“弟子遵命！”赵元领命，迅速从队伍中点出五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结丹弟子。
林阳看了看这六人，修为都在结丹中期以上，赵元更是接近后期，行动应该无碍。他挥手打出几道混沌星芒，悄无声息地落在六人身上，形成一层极淡的、与周围环境气息近乎融为一体的隐匿光膜。“此术可助你们更好地隐匿气息，但并非万能，行动时仍需万分小心。”
赵元六人只觉周身一轻，仿佛与周围迷雾融为一体，心中对林阳的手段更是敬佩，齐声低应。
很快，七道几乎看不见的淡淡虚影，悄无声息地离开破浪号，如同游鱼般潜入浓稠的迷雾之中，朝着那能量波动与阵法痕迹传来的方向潜去。
林阳一马当先，混沌星域收缩于体表，不仅隐匿气息，更将周围弥漫的星瘴之力悄然排斥开一小片区域，使得自身不受侵蚀，同时也能更清晰地感知前方的能量脉络。赵元六人紧随其后，借助林阳的掩护和林阳加持的隐匿术，小心翼翼地穿行。
越是深入，迷雾越是浓稠，能量干扰也越强。那种低沉混乱的嗡鸣声也越发清晰，仿佛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带着诱惑与混乱，试图干扰心神。好在六人都是碧波城精锐，心志坚定，又有林阳的星域力场隐隐庇护，并未受太大影响。
前行约十里，前方迷雾中，隐约出现了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石轮廓。礁石奇形怪状，如同恶鬼獠牙，想必便是“鬼牙礁”。在礁石群深处，林阳感应到了明显的阵法灵力节点，以及……修士活动的气息！
他打了个手势，七人悄然落在一块巨大的、如同卧牛般的礁石阴影后。
透过迷雾，可以隐约看到，在几座尤为高大的礁石之间，被人为开辟出了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搭建着一些简陋的石屋、木棚，甚至有一个小型的码头，停泊着几艘造型诡异、通体漆黑、如同梭子般的小型快舟。码头旁，还有两座简易的、散发着晦暗波动的哨塔。
石屋木棚间，有十余道身影在活动。他们大多穿着杂色衣物，气息驳杂，修为从筑基到结丹不等，眼神凶悍，行动间带着匪气，正是黑潮匪无疑。其中，有三人的气息达到了结丹后期，围坐在一处篝火旁，低声交谈着什么，神色间似乎有些焦躁。
而在整个据点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最为高大的石屋。石屋外表粗糙，但林阳能感觉到，其内部刻画着复杂的阵法纹路，并且与笼罩这片区域的迷雾大阵以及地下某种能量源相连。石屋门口，有两名结丹中期匪徒守卫，神色警惕。
林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石屋后方，一片被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那里，地面被挖开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坑洞，坑洞边缘刻画着暗红色的、充满邪异气息的符文。坑洞之中，并非泥土，而是一种粘稠的、不断缓缓翻涌的暗银色液体！液体散发出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星辰之力，正是“星瘴”的浓缩形态！坑洞上方，悬浮着几块闪烁着暗淡星光的、布满裂痕的奇异晶石，似乎在不断从坑洞液体中抽取能量，又维持着某种平衡。
更让林阳瞳孔微缩的是，在那星瘴液坑的边缘，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带着骨甲碎片的残骸——正是与蚀星魔葵触手类似的物质！还有一些刻画着扭曲星辰符文的破损法器碎片。
“他们在……收集和提纯星瘴？利用蚀星魔葵的残留物？”林阳心中升起明悟。黑潮匪在此设立据点，绝不仅仅是为了藏身，而是在进行某种与星瘴、与古战场海沟相关的秘密活动！
就在此时，石屋内，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嘶哑、苍老，却又带着一种莫名威严感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与阴冷：
“……废物！‘星引阵’的波动还是不够稳定！照这个速度，何时才能引动‘海眼’深处的‘那个东西’？主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个结丹后期的匪徒慌忙跑到石屋门口，躬身道：“回禀舵主，最近那魔葵不知为何，躁动异常，不肯再靠近据点，我们收集到的‘蚀星液’和‘星源碎片’越来越少了……而且，海沟深处的‘星瘴潮汐’似乎有加强的趋势，兄弟们靠近边缘都感觉心惊胆战……”
“哼！借口！”石屋内苍老声音怒斥，“魔葵躁动，就用血祭！不是抓了不少低阶修士和海民吗？明日午时，全部投入‘蚀星池’，以生灵血气引它过来！至于星瘴潮汐……主上赐下的‘镇星符’是摆设吗？加紧布置！必须在一月之内，完成初步引动！否则……你们知道下场！”
“是！是！属下这就去办！”那结丹后期匪徒冷汗涔涔，连忙退下。
林阳与赵元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血祭？引动海眼深处的“东西”？主上？镇星符？
信息量巨大，且预示着极大的阴谋与危险。
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回，并阻止他们的血祭计划。
林阳正欲示意撤退，忽然，他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据点上空浓稠的迷雾深处。
几乎同时，据点内那座中央石屋中，也传出一声惊疑的轻“咦”。
只见那浓稠的灰雾，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暗银色的星光骤然亮起，紧接着，一道完全由浓郁星瘴凝聚而成的、直径尺许的粘稠光柱，如同探照灯般，从漩涡中心射出，带着强烈的锁定意味，缓缓扫过下方的礁石区域！
那光柱扫过之处，迷雾被驱散，隐匿阵法受到剧烈干扰！林阳加持在赵元等人身上的隐匿光膜，也在这蕴含着特殊探测波动的星瘴光柱扫过时，泛起了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不好！是星瘴探灵阵！”石屋内苍老声音厉喝，“有老鼠溜进来了！启动防御，给我搜！”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在据点内响起！所有黑潮匪立刻行动起来，刀剑出鞘，法宝亮起，各种探测法术和警戒阵法被全力激发！那三名结丹后期匪徒更是冲天而起，强大的神识混合着星瘴之力，如同梳子般扫向四周！
林阳眼神一冷。被发现了。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波动，但显然触动了据点内某种高明的探测阵法。这黑潮匪背后的“主上”，手段果然不凡。
“撤！”林阳低喝一声，不再掩饰，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混沌星力包裹住赵元六人，就要带着他们急速后退。
然而，已经晚了。
“想走？晚了！”一声阴冷的厉笑从石屋中传出。紧接着，石屋大门轰然洞开，一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周身缭绕着灰黑色星瘴雾气、气息赫然达到元婴初期的佝偻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半空，枯瘦的手掌对着林阳等人所在的方向，狠狠一抓！
“星瘴囚笼！”
霎时间，四周的浓雾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道灰黑色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朝着林阳七人缠绕、围堵而来！触手之上，腐朽的星辰之力沸腾，空间都仿佛变得粘稠凝固！
剑鸣长老与火云长老坐镇的破浪号，距离此地尚有近二十里，中间隔着浓雾和干扰，救援不及。
一场遭遇战，在所难免。
林阳眼中寒光一闪，将赵元六人推向身后一块巨大礁石的凹陷处，沉声道：“结阵自保，伺机向战船方向突围！”
言罢，他一步踏前，直面那席卷而来的星瘴触手与空中那气息阴冷的黑袍元婴。
混沌星域，第一次在这片被污染的海域，全力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