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山话落时,雨下得更大了。
紫衣人们踏着雨水步步紧逼,刀剑在雨中泛着寒光。威远镖局的趟子手们虽然都是好手,但人数不及对方一半,又失了主心骨,很快被逼到灵堂前的院子里。
“二叔!”林若雪冲出灵堂,声音凄厉,“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
林震山摇头轻笑:“傻侄女,这世上哪有什么兄弟情深?三十年前,我加入七星会时,就注定有这一天。”
他抬手,一枚七星令牌在掌心闪烁:“你爹查了三十年,却不知道,他最信任的弟弟,就是七星会的‘天枢’。”
天枢——北斗第一星,七星会之首!
沈薇薇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这一切。腕间的白玉镯滚烫,那不是示警,是愤怒——三百年前萧景珩留给她的法器,哪怕只剩一丝灵性,也容不得这等宵小放肆。
“顾清寒,”她忽然开口,“能打几个?”
身旁的书生挽了个剑花,笑容温润:“打不过全部,但护着姑娘和林大小姐杀出去,应该够。”
“好。”沈薇薇从发间拔下另一支玉簪——这支通体漆黑,是顾怀瑾临行前给她的“墨玉簪”,说是遇到强敌时可用。
她咬破指尖,滴血在簪身。
黑簪泛起幽光,竟自行悬浮空中,化作七道黑色剑影,环绕周身。
这是顾怀瑾用三百年修为凝成的“七杀剑阵”,本是为防身,如今却要用来…开杀戒。
“林震山,”沈薇薇踏前一步,“你要七星令,我给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三十年前那七位掌门,是不是你杀的?”
林震山挑眉:“是又如何?”
“那就够了。”沈薇薇抬手一指,“杀。”
七道黑色剑影破空而出!
快得看不清轨迹,只听七声惨叫,最前面的七个紫衣人同时咽喉中剑,倒地身亡。
林震山脸色一变:“这是什么剑法?!”
“杀人的剑法。”沈薇薇再指,又是七道剑影。
但这次林震山有了准备,七星令牌一扬,竟也射出七道金光,与黑色剑影撞在一起,双双湮灭。
“原来沈姑娘也是同道中人。”他眼中闪过贪婪,“这剑阵…莫非是传说中的‘七杀剑诀’?据说此诀需以千年寒玉为基,百年修为为引…沈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沈薇薇不答,第三指已出。
这一次,七剑合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取林震山眉心!
林震山疾退,手中令牌爆发出刺目金光,硬接这一剑。
“轰!”
气浪翻涌,雨水倒卷。林震山连退七步,嘴角溢血。而沈薇薇也脸色一白——强行动用七杀剑阵,对她的负担极大。
“姑娘!”顾清寒扶住她,低声道,“你内息已乱,不能再用了。”
“我知道。”沈薇薇擦去嘴角血渍,“但今天,他必须死。”
为了那七位枉死的掌门。
也为了…林震南未写完的血书。
林震山稳住身形,狞笑道:“沈姑娘好本事,可惜…你今天走不出这镖局。”
他拍手三下。
镖局四周的墙头上,忽然又冒出数十名紫衣人。这些人手中不是刀剑,而是弩弓——军中制式的破甲弩!
“为了今天,我准备了三年。”林震山环视众人,“镖局里所有不服我的人,都已经‘病故’了。剩下的这些,要么是我的人,要么…马上就是死人。”
弩箭上弦的声音,在雨中格外刺耳。
林若雪绝望地闭上眼睛。
镖局大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笑:
“林二当家好大的阵仗,可惜…忘了请我喝杯茶。”
大门轰然洞开。
不是被撞开,是被人一掌拍碎的。
门外站着个青袍男子,三十出头年纪,面容普通,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手中提着个酒葫芦,边走边喝,仿佛逛的是自家后花园。
最诡异的是,那些紫衣人看到他,竟齐齐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恐惧。
“你…你是…”林震山声音发颤,“‘醉书生’谢长亭?!”
谢长亭打了个酒嗝,笑道:“难为林二当家还记得谢某。三年前你从我这儿买的那批破甲弩,尾款还没结呢。”
他看向墙头的弩手:“怎么?用我的弩,来杀我的人?”
话音落,那些弩手竟同时调转弩箭,指向林震山!
“你们…”林震山脸色煞白,“你们敢背叛我?!”
“不是背叛,”谢长亭耸肩,“是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人。林二当家,做买卖要讲诚信。你欠钱不还,我只好…收点利息了。”
他一挥手,弩箭齐发!
但不是射向林震山,而是射向他身后的紫衣人。惨叫声中,紫衣人倒了一片。
林震山见势不妙,纵身跃上屋顶,就要逃走。
“想走?”沈薇薇抬手,最后一支玉簪掷出。
簪如流星,正中林震山后心。
他闷哼一声,从屋顶滚落,被谢长亭一脚踩住。
“林二当家,咱们聊聊?”谢长亭蹲下身,笑容温和,“比如…七星会另外六个人,都是谁?”
林震山咬牙切齿:“你休想…”
“哦?”谢长亭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扎在他眉心,“这是‘搜魂针’,你应该听说过。一针下去,你会把三岁尿床的事都说出来。”
林震山浑身发抖,终于崩溃:“我说…我说…”
他报出六个名字。
每一个,都让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江南布政使司参政,王守仁。
姑苏知府,赵文渊。
金陵首富,钱万贯。
青云观观主,玄真道长。
漕帮帮主,杜威。
还有…当朝兵部侍郎,李牧之!
这六人,加上已死的林震南,正好是当年查案的七人小组!
原来七星会灭口,不是为了隐藏通敌叛国,而是为了…取代这七人,掌控江南!
“好算计。”谢长亭拍手,“杀了查案人,自己顶上去。三十年经营,江南军政财三界,都在你们手中了。”
他站起身,看向沈薇薇:“沈姑娘,这案子太大,谢某接不住。得交给该管的人。”
“谁?”
“锦衣卫。”谢长亭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绣春刀图案,正是锦衣卫千户令!
他是锦衣卫的人!
林震山面如死灰。
谢长亭正要下令拿人,镖局外忽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一队骑兵冲入院中,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手持令箭:“奉兵部侍郎李大人之命,威远镖局私藏军械,图谋不轨,所有人等,格杀勿论!”
李牧之的人来了!
谢长亭脸色一变:“李牧之怎么知道…”
话未说完,那将领已挥手:“放箭!”
骑兵们张弓搭箭,箭雨倾盆!
这一次,是真的军中强弓,不是破甲弩能比。谢长亭的弩手瞬间倒下一半。
“走!”谢长亭抓起林震山,对沈薇薇喊道,“沈姑娘,带林大小姐从后门走!我断后!”
沈薇薇不犹豫,拉着林若雪就往后院冲。顾清寒紧随其后。
三人刚冲出后门,就听见院内传来谢长亭的厉喝:“李牧之!你终于忍不住了么!”
然后是兵器碰撞声,惨叫声…
沈薇薇回头看了一眼。
雨中,谢长亭一人一剑,独战数十骑兵。青袍染血,却越战越勇。
“他会死么?”林若雪颤声问。
“不会。”沈薇薇握紧她的手,“他是锦衣卫千户,没那么容易死。”
可她心里清楚,面对兵部的兵马,谢长亭凶多吉少。
三人钻进小巷,七拐八绕,终于甩掉追兵,在一处废的民宅落脚。
顾清寒关上门,脸色凝重:“沈姑娘,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我知道。”沈薇薇坐下调息,“七星会掌控江南三十年,根深蒂固。今天杀了林震山,等于捅了马蜂窝。”
她看向林若雪:“林姑娘,你爹留给你的,不止七星令吧?”
林若雪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
“这是家父查了三十年,搜集的七星会罪证。”她翻开一页,“里面记载了他们贩卖军械的账目,贿赂官员的名单,还有…与北蛮往来的密信。”
沈薇薇接过账册,只看一眼就心头一沉。
这账册若是真的,足以震动朝野,甚至…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我们不能留在姑苏了。”顾清寒道,“得去金陵。那里有谢千户说的‘该管的人’。”
“谁?”
“锦衣卫指挥使,陆绎。”顾清寒眼中闪过异色,“他是谢长亭的上司,也是…我的师兄。”
沈薇薇一怔:“你也是锦衣卫?”
“曾经是。”顾清寒苦笑,“三年前我查一桩案子,查到李牧之头上,被革职查办。谢师兄保下我,让我隐姓埋名,暗中调查。”
他看向账册:“现在,证据齐了。该…收网了。”
窗外,雨渐渐停了。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
沈薇薇抚摸着腕间的白玉镯,忽然想起顾怀瑾临行前说的话:
“薇薇,此去江南,恐有风波。若遇险,便捏碎这枚传讯玉佩,我会立刻赶到。”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犹豫片刻,又收了回去。
不能叫他。
这是凡间的恩怨,该用凡间的方式解决。
她看向顾清寒:“什么时候动身?”
“天亮就走。”顾清寒道,“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去个地方。”
“哪?”
“青云观。”顾清寒眼神冰冷,“七星会‘天璇’星——玄真道长,该去会会他了。”
沈薇薇点头,握紧了墨玉簪。
而窗外屋檐上,一只黑鸦静静立着,眼中红光一闪,振翅飞向金陵方向。
它爪下抓着的,是一枚染血的七星令牌。
下章预告:夜探青云观!顾怀瑾感应妻子遇险,万里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