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几束战术灯的光芒在浓重的灰尘中划出有限的光柱。强劲的气流裹挟着陈年的油污味和金属碎屑，扑面而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呼吸也变得困难。管道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黏糊糊的不知名污垢，脚下不时踩到松动的螺栓或小块脱落的隔热材料，发出咔哒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咳咳……这鬼地方……比外面还呛人……”阿亮一边费力地弯腰前行，一边忍不住抱怨，声音在管道中产生回响，“早知道刚才还不如跟那些铁蜘蛛拼了，起码死得痛快！”
“少废话，留点力气走路！”凌的声音从前传来，冷静依旧，但喘息声也明显粗重了许多。她手持匕首，警惕地注意着前方黑暗中的任何异动。
小瑶被林风半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些镇定，她时不时看向手中的信号分析终端，虽然大部分功能受到强烈干扰，但基本的运动和深度探测还能工作。“我们……我们在稳定下降，深度已经超过五十米……气流来自下方，很强烈，应该通向某个大型换气中心……”
灰雀走在最前面，他的战术灯左右扫视，寻找着地图上标记的分支路口。“保持队形，注意脚下和头顶。这种老旧管道里，什么都有可能藏着。”
他的话仿佛带着某种预言性质。没走多远，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灰雀立刻举手示意停止，灯光聚焦过去。只见在前方管道拐角处的阴影里，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蠕动，似乎是由无数细小的、金属光泽的个体组成。
“是清道夫机器人……或者说是它们的残骸聚合体。”灰雀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这些东西会吞噬任何有机和无机物来修复自身，非常难缠。绕过去，别惊动它们。”
众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着管壁另一侧，蹑手蹑脚地绕过那片令人不安的“活着的”金属残骸聚合体。那些细小的个体似乎对活物兴趣不大，依旧专注于互相吞噬和融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接下来的路途更是如同噩梦。他们遭遇了泄漏的、带着腐蚀性的冷却液，不得不寻找高处攀爬通过；经过了几个完全被某种坚韧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生物纤维堵塞的岔路口，只能用刀具艰难地开辟道路；甚至在一个倾斜的管道段，差点被一股突然加强的气流卷走，幸好大家用绳索互相串联，才稳住了身形。
每个人的体力都在急速消耗，弹药所剩无几，士气低落到了谷底。就连最乐观的阿亮，也只剩下机械地迈动双腿，嘴里不再有废话。
就在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时，走在最前面的灰雀突然停了下来，灯光锁定在侧壁的一个圆形检修口上。“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通往b-2层设备间的检修口！”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灰雀和一名士兵合力，用工具撬开了锈蚀的检修口盖板，一股略带霉味但相对清新的空气涌了出来。后面是一个更加狭窄、但足以让人匍匐通过的垂直管道。
“我先下，确认安全。”灰雀说完，率先钻了进去。几分钟后，他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安全！下来吧！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储藏室。”
众人依次沿着冰冷的金属爬梯，下到了b-2层。当林风最后一个跳下，脚踏实地时，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房间内。房间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板条箱和废弃的电子设备，角落里还有一个损坏的工作台。空气中虽然也有灰尘，但远比通风管道里干净，而且最重要的是——安静！听不到外面那种令人心悸的震动和嗡鸣，也感受不到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威胁感。
“暂时……安全了？”阿亮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个板条箱，几乎虚脱。他扯下水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小瑶立刻开始用终端扫描整个房间：“房间密闭性良好，无外部连接信号，空气循环独立，辐射水平……正常。这里好像是一个被遗忘的隔离区。”
灰雀迅速安排两名士兵在唯一的入口（他们下来的那个检修口）处警戒，然后开始检查那些板条箱。撬开几个后，发现里面大多是一些早已过时的电子元件和损坏的传感器，但也有意外的收获——在一个密封良好的金属箱里，找到了十几瓶500毫升装的、标签模糊但封装完好的纯净水，以及几盒虽然过期但密封良好的高能量营养棒！
“水！是水！”阿亮眼睛都绿了，几乎是扑了过去。
“省着点喝，每人先补充半瓶。”灰雀冷静地分配着这救命的物资。甘冽的清水滑过干涩冒火的喉咙，带来的满足感难以言喻。那味道寡淡但热量十足的营养棒，此刻也成了无上的美味。
众人靠着板条箱，默默地补充着水分和能量，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处理着身上的擦伤和疲惫。
林风没有放松警惕，他走到房间唯一的一扇密封门前，尝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似乎从外面锁死了。他又仔细检查墙壁，发现了一些早已停止工作的监控探头和一个断电的终端接口。
“这里应该是旧时代的某个设备维护人员的临时休息点或者安全屋。”凌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看来当年这里的工作人员，也预感到可能会出问题。”
林风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起了“匠魂”的警告。他走到房间角落，背对着其他人，再次集中精神，尝试沟通芯片。这一次，似乎因为离开了能量紊乱的核心区域，感应清晰了不少。
【……同源者……你……还活着……】“匠魂”的意念依旧微弱，但比之前连贯了一些。
“我们到了b-2层，一个相对安全的废弃房间。”林风在心中回应，“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个‘未知信号’到底是什么？”
【……能量核心……b-3层……失控……加剧……‘它们’……不是……外来者……是……‘遗产’……本身……的……阴暗面……被……激活了……】“匠魂”的意念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某种类似于痛苦的情绪？【……净化……必须……进入核心……重启……‘圣火’……否则……当‘遗产’彻底……拥抱阴影……所有……都将……归于……沉寂……】
“遗产的阴暗面？圣火？”林风心中巨震，这信息量远超他的想象。这座机械厂，或者说“匠魂”守护的“遗产”，似乎并不仅仅是技术宝库，其本身还隐藏着更深的、足以自我毁灭的秘密！“我们该怎么进入核心？外面的防御……”
【……路径……我已……标记……在你的……感知中……小心……阴影……已……无处不在……】“匠魂”的意念渐渐淡去，与此同时，林风脑海中那枚芯片微微发热，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的方向感传入他的意识，指向房间某面墙壁的后方，那似乎是通往b-3层能源核心的、未被标记在官方地图上的隐秘路径。
他睁开眼，看向那面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墙壁，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休整了约半小时，众人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虽然依旧疲惫，但至少不再是强弩之末。灰雀清点了一下剩余的弹药，平均每人不到半个弹匣，手雷和爆炸物更是早已用光。
“我们必须做出决定。”灰雀看向林风，眼神复杂，“继续向下，前往b-3层能源核心，或者，尝试寻找其他出路，撤离这里。”显然，刚才林风与“匠魂”的短暂交流（虽然他自以为隐蔽），以及此刻他看向那面墙壁的专注目光，没有逃过灰雀敏锐的观察。
林风知道，是时候摊牌一部分了。他走到那面墙壁前，用手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实心声响。“‘匠魂’给了我一条路，一条可能通往核心的、相对安全的路径。”他看向灰雀和自己的同伴，“但我也必须告诉你们，‘匠魂’的状态很糟糕，它提到能源核心已经失控，有什么‘遗产的阴暗面’被激活了。继续向下，我们面对的可能不再是机器人，而是……更诡异、更无法理解的东西。风险极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选择权在你们。如果选择撤离，我尊重，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找别的路出去。如果选择继续……”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们就必须做好面对未知恐怖的准备，并且，我们的目标将不再是简单的探索或获取技术，而是……阻止某种可能毁灭一切的灾难。”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阿亮看了看自己几乎空了的弹匣，又看了看林风，猛地一咬牙：“风哥，我跟你干！来都来了，不看看底下到底有啥鬼东西，我回去睡觉都不踏实！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瑶虽然害怕得身体微微发抖，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我也去。如果……如果真的那么危险，我们不能不管……”
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林风身边，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灰雀看着眼前这几个在绝境中依然选择向更深处危险迈进的“盟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也有一丝无奈。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维克托莉亚会长的命令，是掌控核心。而且，如果真如你所说，事关重大……‘铁砧’，没有临阵脱逃的传统。我们，继续任务。”
意见达成一致。林风根据芯片传来的指引，在墙壁上仔细摸索，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需要特定压力顺序才能触发的暗格。按下后，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面是一条向下延伸、更加狭窄、布满了粗大能量管道和闪烁不定指示灯的维修通道。
一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强烈的臭氧和某种……仿佛灵魂被灼烧般的怪异气息，从通道深处涌出。
新的征途，也是最终的战场，就在脚下。
林风率先踏入了这条未知的通道，身后跟着他忠诚的伙伴和暂时的盟友。他知道，b-3层等待他们的，将是决定这座遗迹、乃至更多人命运的真正考验。
而他所依赖的，除了手中即将耗尽的武器，更多的是那枚来自星海的芯片，以及脑海中那个古老AI充满不祥预兆的警告。
阴影已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