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雨,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把老街的青石板润得发亮。
林仲秋的帐篷里飘着股酸甜的香,像浸了梅子酒的雨丝,缠缠绵绵绕在鼻尖。
她手里拎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鱼尾在半空甩了甩,溅起的水珠落在青砖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今儿个来道浙菜的婉约派代表——西湖醋鱼。”她用手指弹了弹鱼身,鱼肉紧实得能感受到弹性,“这鱼得用草鱼,还得是活水养的,性子烈,肉才嫩,就像江南女子,看着柔,骨子里有韧劲。”
弹幕里立刻热闹起来:
【西湖醋鱼?那股土腥味谁受得了?我赌她做出来像泔水】
【苏倩倩刚发了“分子醋鱼”视频,用荔枝肉仿鱼形,配着干冰烟雾,评论区全是“高级”——笑了,没鱼叫什么醋鱼?】
【听说她为了找活鱼,凌晨三点去城郊鱼塘守着,被养鱼大爷当偷鱼的赶了三里地?】
林仲秋对着镜头晃了晃手里的草鱼,鳞片在灯光下闪着银亮的光。
“这鱼是塘栖镇来的,养在活水渠里,吃水草长大,”她拿起刀,刀刃在鱼腹上轻轻一划,“处理鱼得‘快’,从杀到煮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不然肉就发柴,像蔫了的花,没精神。”
去鳞、开膛、去骨,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刀刃与鱼骨摩擦发出“沙沙”声,不多时,一条鱼就片成了两大片,鱼肉雪白,带着层细密的血丝。
“片鱼得顺着纹理,”她用刀尖挑去细刺,“不能把肉戳烂,得让鱼肉保持完整,就像说话,得顺着情理,才让人舒服。”
沸水锅里扔了片姜、几段葱,她提着鱼片的尾巴,轻轻放进水里。鱼肉遇热立刻蜷缩起来,边缘泛出淡淡的白。
“煮鱼得‘嫩’,”她用长筷翻了翻面,“水开后小火浸三分钟,多一秒就老了,少一秒带血丝,就得掐着表,像掐着江南的春天,短得金贵。”
捞出来的鱼片用冷水浸着,鱼肉渐渐变得紧实,雪白中透着点粉,像刚剥壳的荔枝。
“浸冷水是关键,”她舀起冷水往鱼片上浇,“能让肉质更弹,还能去腥味,就像受了委屈哭一场,过后更精神。”
炒糖醋汁时,她用的是杭州的玫瑰醋,酸中带点甜香。
热锅倒油,扔进去姜末煸出香,再放白糖炒至融化,倒进醋汁时“滋啦”一声,酸甜的香气瞬间漫开来,带着点清冽的酸,像雨后的青梅。
“糖醋汁得‘平衡’,”她用铲子搅动,糖与醋在锅里打着转,“酸多了涩,甜多了腻,得像江南的雨,酸里裹着甜,甜里带着润,才勾人。”
最后勾入水淀粉,汤汁变得浓稠透亮,浇在码好的鱼片上,琥珀色的汁顺着鱼肉的纹路往下淌,在盘底积成小小的湖。
她撒上葱丝,绿的葱、白的鱼、红亮的汁,在白瓷盘里像幅水墨画。
“这鱼得趁热吃,”她夹起一块,鱼肉颤巍巍的,“第一口是酸,紧跟着是甜,咽下去喉咙里还留着点鲜,像听评弹,一唱三叹,余味悠长。
鱼肉嫩得像豆腐,却带着点嚼劲,汁裹在上面,每一口都酸得眯眼,甜得咧嘴,鲜得跺脚。”
第一个尝鲜的是位老奶奶,带着副老花镜,颤巍巍地夹起鱼肉,刚放进嘴里,眼睛就亮了。
“这味道……像我年轻时在杭州吃的,”她抹了把眼角,“那时候跟老伴度蜜月,他排队两小时买的醋鱼,说‘酸是相思,甜是相守’,后来他走了,我再也没吃过这么对味的……”
林仲秋给老奶奶盛了碗米饭,让她就着汁吃。
老奶奶边吃边说,说当年的西湖边,她和老伴坐在柳树下,他给她挑鱼刺,说要一辈子给她做醋鱼,现在人不在了,味道却找回来了。
收摊时,雨还没停,林仲秋发现灶台上放着个小瓷瓶,是老奶奶留下的,里面装着她自己腌的糖醋蒜。
字条上写着:“丫头,这蒜配醋鱼吃,解腻。日子就像这糖醋,酸也得过,甜也得过,混在一起,才是滋味。”
林仲秋把瓷瓶揣进兜里,抬头看了眼老街的屋檐,雨水顺着瓦当滴下来,连成串,像珠帘。
空气里的糖醋香混着雨的清润,让人心里软软的。
“系统,”她轻声说,“你说这西湖醋鱼的味道,是不是就是思念在说‘我还记得’?”
系统的声音带着点湿润:“根据检测,今日所有食客的情感共鸣指数突破峰值。或许……美食的真谛,就是在物是人非时,留着点念想,让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柔,永远不会褪色。”
林仲秋笑了,把铁锅洗干净。她知道,这盘西湖醋鱼里盛着的不只是鱼肉和糖醋,更是藏在烟雨里的牵挂——那些远去的人,那些难忘的时光,都混在这口酸甜里,在某个雨天,悄悄告诉你:有些记忆,永远鲜活。
就像江南的雨,总在不经意间,打湿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