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停车场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陈雪醒了之后就没再说话,只是抱着老张的遗物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孩子们被阿影哄睡着,呼吸声轻得像羽毛,却让每个醒着的人心里更沉——管委会连老人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林仲秋蹲在过滤池的框架旁,手里拿着块活性炭反复掂量。
刘工拄着拐杖走过来,咳嗽着问:“真要带过滤器去?那可是我们唯一的指望。”
“带,怎么不带。”林仲秋把活性炭扔进水里,看着它像海绵一样浮起来,“不过得给他们加点‘料’。”
她对刘工耳语了几句,老人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连连点头:“这法子妙!既保得住过滤器,又能让他们吃个大亏。”
瘦高个和矮胖子在旁边打磨铁棘木,把尖端磨得像手术刀一样锋利。“明天我跟你去。”
瘦高个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抖,却异常坚定,“我虽然不会开枪,但能帮你挡刀子。”
矮胖子也跟着点头:“我力气大,能扛人,万一打起来,我帮你把人质抢回来。”
林仲秋看着这两个昨天还只会抱怨的男人,突然笑了:“行,带上你们。不过记住,听我指挥,不许乱来。”
天刚亮,林仲秋就带着两人开始“改造”过滤器。
她们把真正的过滤芯(活性炭和石英砂)拆下来,换上普通的沙子和木炭,又在油桶底部钻了个小孔,用软木塞堵着——这是刘工出的主意,关键时刻拔掉木塞,里面的“过滤材料”就会漏光,让管委会空欢喜一场。
“谈判地点定在哪?”陈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们说在净水厂门口。”林仲秋把改造好的过滤器装进麻袋,“那是他们的地盘,肯定布了埋伏。”
她转向阿影,“你带着孩子们和刘工躲进地下室,把入口封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阿影攥紧了手里的枪:“我跟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行。”林仲秋摇头,“这里需要人守着,孩子们不能没人管。”她把那把老式步枪递给阿影,“这枪留给你,里面还有三发子弹,关键时刻能救命。”
出发前,三岁的小女孩突然跑过来,把一块用红绳系着的铁片塞进林仲秋手里——那是她从废墟里捡的,磨得亮亮的,像块护身符。
“姐姐,这个给你,不会被坏人欺负。”
林仲秋捏着那块温热的铁片,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头:“等着,姐姐很快就回来。”
净水厂离停车场有三公里,沿途的街道比想象中安静,连蚀骨者的嘶吼都没听到。
“不对劲。”瘦高个紧了紧手里的铁棍,“太安静了,像……像有人把怪物都赶走了。”
“管委会干的。”林仲秋压低声音,“他们不想让别的东西打扰‘谈判’。”她示意两人靠紧点,沿着墙根走,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楼顶和窗户——那里最容易藏狙击手。
净水厂的大门是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却大敞着,像张等着猎物钻进的嘴。
门两边站着四个穿黑色防护服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看到林仲秋三人,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哟,还真敢来?以为带两个废物就能打过我们?”
瘦高个气得脸通红,想冲上去理论,被林仲秋按住。
“人质呢?”她扬了扬手里的麻袋,“过滤器带来了,先让我看看人。”
刀疤脸从门里走出来,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更狰狞了:“急啥?先把过滤器给我,验完货,自然让你见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男人,押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刘工的老同事,也是从净水厂被赶出来的工程师。
“老周!”林仲秋认出他,是昨天从陈雪据点带回来的两个老人之一,“你怎么样?”
老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看来你很在乎这些老东西。”刀疤脸笑得得意,“把过滤器放下,退后十米,不然……”他掏出枪,指着老周的头。
林仲秋慢慢放下麻袋,示意瘦高个和矮胖子退后。
刀疤脸的一个手下走过来,踢了踢麻袋,又打开看了看,对刀疤脸点头:“老大,是过滤器,跟之前描述的一样。”
“很好。”刀疤脸挥了挥手,“把人放了,送他们出去。”
两个押着老周的男人推了他一把,老周踉跄着跑到林仲秋身边,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们……他们在里面埋了炸药,想把我们全炸了……”
“我知道。”林仲秋扶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先跟着瘦高个走,去停车场找阿影,她会照顾你。”
“那你呢?”老周急了。
“我还有事没办完。”林仲秋冲瘦高个使了个眼色,瘦高个立刻会意,架着老周往回跑。
矮胖子想留下,被她瞪了一眼:“保护好老周,不然我饶不了你!”
刀疤脸看着瘦高个跑远,也没阻拦,只是冷笑:“现在就剩你一个了,我看你还怎么耍花样。”他示意手下把过滤器抬进去,“这玩意儿要是好用,说不定能留你条活路,给我们当个维修工。”
林仲秋没说话,跟着他们走进净水厂。
厂区很大,到处都是废弃的管道和设备,锈迹斑斑的储水罐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让人头晕。
“过滤器就放这儿。”刀疤脸指着一个空房间,“给你半小时,把它装好,让我们看到干净水,不然……”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三个瑟瑟发抖的人,都是从陈雪据点抓来的,“这些人就别想活了。”
林仲秋走进房间,假装调试过滤器,眼睛却在快速扫视周围。
房间的窗户对着厂区的后院,那里堆着不少油桶,上面印着“汽油”的字样——老周说的炸药,多半就在那里。
“快点!别磨蹭!”门外传来催促声。
林仲秋故意放慢动作,把过滤器的管子接错,又假装发现,重新接好。
就在这时,她看到窗外闪过一个黑影——是矮胖子!他没走,居然绕到了后院!
这傻子!林仲秋心里骂了一句,却松了口气。
她之前跟矮胖子说过,要是自己没出来,就让他去后院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没想到这憨货真记在心里了。
“好了。”林仲秋打开阀门,往过滤器里倒了些脏水。
水流过沙子和木炭,从底部流出来,虽然没有真正的过滤芯干净,但比直接的脏水清澈多了。
“成了!”刀疤脸的手下欢呼起来,凑过去想喝水。
“等等!”林仲秋突然大喊,“这水没烧开,有细菌!得烧开才能喝!”
刀疤脸不耐烦地挥手:“哪那么多事?让她去烧!”
林仲秋被押到锅炉房,那里有个旧锅炉,旁边堆着柴火。
她一边添柴,一边悄悄观察——锅炉房的烟囱通往后院,正好对着那些汽油桶。
“烧快点!”一个看守靠在门口,手里把玩着枪,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林仲秋假装添柴,悄悄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昨天烧活性炭时留的火种,用布条包着,还没熄灭。
她趁着看守转身的瞬间,把火种扔进了烟囱。
“你扔啥了?”看守警觉地回头。
“没……没什么,柴火掉进去了。”林仲秋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过了约莫三分钟,后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火光冲天——是矮胖子!他肯定看到了火种,把汽油桶点燃了!
“不好!”刀疤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快去看看!”
看守吓得魂都没了,转身就往外跑。
林仲秋趁机踹开锅炉房的后门,往关押人质的地方跑。
铁笼子的钥匙挂在一个晕倒的看守身上(大概是被爆炸声震晕的),她赶紧解开锁,把三个人拉出来:“快跑!从后门走!”
三人刚跑出没几步,就遇到了刀疤脸。
他浑身是灰,头发都被烧焦了,看到林仲秋,眼睛红得像要吃人:“贱人!我杀了你!”
他举枪就射,林仲秋赶紧拽着人质躲到一根大管道后面,子弹“嗖嗖”地打在管道上,火花四溅。
“矮胖子!你在哪?”她大喊。
“这儿呢!”矮胖子从一堆废料后面钻出来,手里举着个捡来的消防斧,“我把他们的车胎都扎爆了!”
“干得好!”林仲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想办法把刀疤脸引开!”
矮胖子嗷呜一声,举着斧头冲刀疤脸喊:“大疤脸!你爷爷在这儿!来追我啊!”
刀疤脸果然被激怒,骂骂咧咧地追了过去。
林仲秋趁机带着人质往大门跑,刚跑到门口,就看到瘦高个带着阿影和几个孩子跑过来——他们居然没走,一直在外面等着!
“快上车!”阿影指着一辆停在路边的皮卡车,“我刚才找到的,还有油!”
原来阿影不放心,带着几个大点的孩子拿着石头和铁棍赶来帮忙,正好看到停车场外有辆没上锁的皮卡车。
林仲秋赶紧把人质推上车,自己跳上驾驶座。
“瘦高个!上车!”她大喊。
瘦高个却摇了摇头,举起手里的枪:“你们先走!我断后!”
他对着追出来的刀疤脸开了一枪,虽然没打中,却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疯了!”林仲秋急得想跳下车。
“快走啊!”瘦高个大吼,“记得给我留块压缩饼干!”
皮卡车“轰”地冲了出去,林仲秋从后视镜里看到瘦高个举着枪,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挡在门口,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他会没事的。”阿影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比我们想的要勇敢。”
皮卡车驶离净水厂,远处的爆炸声还在继续。
林仲秋握着方向盘,看着怀里那块小女孩给的铁片,突然觉得这末日废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比干净水更重要——是那些愿意为了别人挺身而出的人。
她踩下油门,皮卡车在红雾弥漫的街道上飞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也朝着希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