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过玻璃窗，给李欣朵的鲜果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林以安站在店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信封里装着他第一天打工挣的一百块钱，褶皱的纸币被他反复抚平，边角却依然带着生活的粗糙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水果店的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驱散了他心头的几分局促。店里弥漫着浓郁的果香，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新鲜水果，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橙子、紫莹莹的葡萄，还有他再熟悉不过的——和家里茶几上一模一样的进口草莓与芒果。
“欣朵。”林以安朝着柜台后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正在整理账本的李欣朵抬起头，看到他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笔，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林以安，你来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衬衫上，笑着说，“看你这样子，是找到工作了吧！”
林以安的脸颊微微发烫，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悦：“嗯，在一家软件工作室做临时的技术支持，昨天是第一天上班。”
“太好了！”李欣朵由衷地为他高兴，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你那么厉害。”
熟悉的夸赞让林以安有些不好意思，他避开她的目光，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递了过去：“这钱……你收下。前几天你送了我妈不少水果，那些水果看着就不便宜，你肯定亏本了。”
李欣朵看着他递过来的信封，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没有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语气轻松地说：“你这是干什么？这些水果是我店里的新品，正好让阿姨免费试吃的，帮我尝尝味道，给点反馈，怎么能要钱呢？”
林以安愣住了，他顺着李欣朵的目光抬头望去，只见旁边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和家里一模一样的草莓与芒果，包装盒上印着相同的进口商标，旁边还立着一个小小的“新品”牌子。他心里瞬间明白了，李欣朵是在故意给他台阶下。上学时，她就是这样善良的姑娘，总是用最温柔的方式照顾着别人的自尊心。
“收着吧。”林以安没有收回手，语气坚定，“不管是不是试吃，这些水果都太贵重了，我们不能白要。”他知道李欣朵的好意，可正是这份好意，让他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不想让这份同学情谊，变成需要用“亏欠”来维系的关系。
李欣朵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林以安的脾气，骨子里那点骄傲从来都没变过。她沉吟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睛一亮：“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这样吧！我店里周末人手不够，正好需要人帮忙搬货、整理货架，你要是有空，就来帮我，就当是抵这水果钱了，怎么样？”
林以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李欣朵在给他一个体面的机会。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周末我一定来。”
“这就对了嘛。”李欣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第一天上班肯定累了吧？快坐会儿，我给你拿瓶水。”
林以安没有坐下，他把信封放在了柜台上，认真地说：“这钱你先收着，就当是我提前预支的工钱。周末我来干活，要是不够，我再补。”说完，他怕李欣朵再拒绝，转身就往门口走，“我先走了，周末早上八点我准时到。”
“哎，你等等！”李欣朵拿起信封想追上去，可林以安已经拉开了玻璃门，风铃再次响起，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李欣朵看着手里的信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整齐叠放的一百块钱，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谢谢！”
她把信封放进抽屉里，走到货架前，拿起一盒草莓，看着上面鲜红饱满的果肉，想起了高中时的往事。那时候，林以安是班里的学霸，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而她成绩平平，总是跟在他后面问问题。有一次，她因为考试失利躲在操场哭，林以安默默地递过来一颗草莓味的糖，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变，明明自己身处困境，却依然倔强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李欣朵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暗想着，一定要好好帮他一把。
林以安走出水果店，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却让他觉得格外舒畅。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绚丽的色彩染红了半边天，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充满了希望。
他摸了摸口袋，虽然钱送出去了，但心里却无比踏实。他知道，李欣朵的好意他领了，但他更希望能用自己的劳动来偿还这份情谊。周末的搬货工作虽然辛苦，但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份临时的差事，更是一份尊严的救赎。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林以安停下了脚步。他走进一家蔬菜店，买了一把新鲜的青菜和一块瘦肉。母亲最近身体不好，需要补充营养，他想给母亲做一顿红烧肉。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到他手里的菜，惊讶地问：“以安，你怎么买这么多菜？”
林以安笑着点了点头，把菜放在厨房里：“第一天上班，老板预付了一点工资。我今天去欣朵的水果店了，把水果钱给她了。”
林以安刚把最后一盘洗好的葡萄端上桌，就听见母亲带着几分嗔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针线，却没有低头缝补，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无奈。
“儿子，你就是死犟爱面子，”母亲放下针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人家欣朵都说了那些水果是免费试吃的，你倒好，还上赶着给人送钱。那一百块钱可是你第一天上班辛辛苦苦挣来的，够咱们家买好几天的菜了。”
林以安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甜美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可他却没什么胃口。他知道母亲是心疼钱，也是觉得他没必要这么较真，可在他看来，有些事必须分清楚。
“妈，一码事是一码事。”林以安放下手里的葡萄，认真地看着母亲，“欣朵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咱们不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开水果店也不容易，那些进口水果成本肯定不低，我要是心安理得地收下，心里会一直不踏实。”
“踏实？什么叫踏实？”母亲提高了声音，有些激动地站起身，“现在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找工作找得那么辛苦，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欣朵好心帮咱们一把，你倒好，非要讲什么面子，难道面子比肚子还重要？”
林以安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好，这些天母亲跟着他受了太多苦，他怎么能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可他骨子里的那点骄傲，不允许自己这样“不劳而获”。
母亲见他不说话，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哎！儿子，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李欣朵不是一直喜欢你吗？高中的时候就总跟在你后面‘以安哥’‘以安哥’地叫，那时候我就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了。”
林以安愣了一下，脸颊瞬间涨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母亲的目光：“妈，您说什么呢，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欣朵现在肯定早就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母亲笃定地说，“我跟你说，我今天去菜市场买菜，又碰见欣朵了，她还问起你的近况，说让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她说。你看，她心里还是有你的。”
母亲越说越兴奋，拉着林以安的手，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儿子，你听妈的，我找个机会跟欣朵好好说说，让她把水果店盘出去。她那水果店生意那么好，盘出去肯定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她把钱拿出来给你，你不就有钱重新开公司了吗？你以前在学校那么厉害，开公司肯定能成功！”
林以安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严肃地说：“妈，您别胡思乱想了，我是不会靠女人的。开一家公司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要五十万，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欣朵就算把水果店盘出去，也不一定能凑够这么多钱，而且我怎么能让她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事业？”
“五十万怎么了？欣朵的水果店开了那么久，肯定攒了不少钱！”母亲不甘心地说，“再说了，她要是真喜欢你，为你付出一点怎么了？等你以后成功了，再加倍对她好，不就行了吗？”
“妈！”林以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的问题！我林以安就算再穷，再没本事，也不会靠女人来实现自己的梦想。那样得到的成功，我宁愿不要！”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那时候他立志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互联网公司，用自己的技术改变世界。可现在，他不仅没能实现梦想，还要靠母亲去求别人，甚至打李欣朵的主意，这让他觉得无比羞耻。
母亲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拿起针线，却怎么也缝不下去了。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林以安看着母亲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母亲是急于想让他摆脱困境，可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尊严。他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妈，对不起，我刚才语气重了。但我真的不能那么做，您放心，我会靠自己的努力挣到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到时候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
母亲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林以安知道，母亲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工作，不仅要尽快改善家里的生活，还要攒够开公司的钱。他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曾经的梦想，去守护母亲的期望，更要守护自己的尊严。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李欣朵打来的。林以安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以安，你在家吗？”电话里传来李欣朵温柔的声音，“我店里今天进了一批新鲜的橙子，我给你送过去一些，顺便跟阿姨聊聊天。”
林以安的心里一暖，连忙说：“不用了，欣朵，你太客气了，上次的水果我们还没吃完呢。”
“没关系，橙子富含维生素，阿姨吃了对身体好。”李欣朵笑着说，“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你下来开门吧。”
林以安挂了电话，心里既感激又有些不知所措。他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李欣朵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水果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快进来吧。”林以安侧身让她进来，心里暗暗想着，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再接受李欣朵的东西了。他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属于自己的一切。
窘迫里的暖意
李欣朵跟着林以安走进屋子时，脚步下意识放轻了些。玄关处的木地板有些地方已经翘了边，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墙面上贴着的旧墙纸卷了角，露出里面泛黄的水泥底色。她手里提着沉甸甸的橙子，目光不自觉地在狭小的客厅里扫过，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林以安走在前面，后背绷得笔直，像是一根拉到极致的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欣朵的目光落在那些陈旧的家具上——掉漆的茶几、扶手上磨出毛边的沙发、墙角立着的老式电风扇，还有母亲昨天刚补好的窗帘，边角处的针脚歪歪扭扭，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羞愧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起李欣朵明亮整洁的水果店，想起她开着的小汽车，再看看自己家这副窘迫的模样，脸颊烫得几乎能冒出烟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脚步都变得有些慌乱，连招呼李欣朵坐下的声音都带着几分不自然：“你……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我就是顺路给你们送点水果。”李欣朵笑着把橙子放在茶几上，目光避开那些明显的破旧之处，转而落在窗台边的一盆绿萝上。那盆绿萝长得格外茂盛，翠绿的藤蔓垂下来，给这间略显陈旧的屋子添了几分生机。“这绿萝养得真好，看着真精神。”她故意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夸赞。
林以安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那盆绿萝。那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当时叶子都蔫了，林以安舍不得扔，每天精心浇水施肥，没想到竟养得这么好。他没想到李欣朵会注意到这个，紧绷的后背稍稍放松了些，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自然的话，只能含糊地应道：“嗯，我妈喜欢摆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