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门被厚重的乌木掩着,门缝里漏不出半点光亮,只隐约听见里面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满地的珠光宝气。金条码成半人高的小山,棱面被烛火照得晃眼。
颜宴正趴在一张长案后,案上摊着账册,她手里的算盘打得飞快。
“扣去你从破晓借的三万本金,”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叹,“今晚净赚十五万!”
她把算盘往案上一放,感叹道,“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跑商队时够会赚钱了,没想到你这一个晚上,顶得上破晓半年的进项……只是可惜了你的水灵石……”
赤焰刚端起杯凉茶,闻言“嗤”地笑出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焰儿,”青萝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目光里透着忧伤色,“你这水灵石是从哪里来的?水灵石汇聚成水灵珠,孕育了海市的繁华,海市消亡后,水灵珠不翼而飞,多少亡命之徒试图穿越死亡沙海寻宝,最终命丧沙海……”
赤焰随口道:“前段时间跟沧溟去阎浮岛,途经海市遗址,无意中撞见的,我瞧着灵气足,就拿了出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提地下暗城差点被业火烧死,也没有提海市奇遇,差点命丧水灵神之手,更没有说这水灵石其实是水灵神碎魂所化。
“哦?”一直蹲在金银堆里翻拣的颜虚突然直起腰,他手里捏着根金条,掂了掂分量,颔下的山羊胡翘得老高,眼里闪着精明的光。
他慢悠悠地走到案前,把金条往账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既然说到这,那这账,怕是得再算算。”
赤焰心里咯噔一下,刚送到嘴边的茶盏顿在半空。
颜虚捻着胡子,眼珠在赤焰、颜宴和青萝之间转了转:“你看啊,本金三万,是破晓从库房里挪出来的,对吧?”
他掰着手指头,每说一句就顿一下,“拍卖会上的幽冥雪莲、灵族宝音琴,还有那几件小玩意儿,都是破晓压箱底的宝贝,对吧?”
他又指了指门外,“你这暗夜阁的工匠、护卫,前阵子没活儿干,都是破晓在管饭,对吧?”
赤焰没吭声,心里暗道“来了”。
颜虚见他不反驳,笑得更得意了:“这么算下来,破晓出了钱,出了物,还出了人,怎么也得占五分利,才说得过去。”
“噗……”赤焰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颜伯伯!您这是坐地起价啊!”他又气又笑,眼角的弧度却藏着几分狡黠,“先前明明说好了,赚了钱先还本金,破晓的宝物拍卖所得全归你们,我再额外让利一分!现在您倒好,直接翻五倍?这比灵族放的高利贷还黑!”
颜虚眯着眼,慢悠悠地晃着脑袋:“本金不用还了,算破晓入股。你想啊,五五分,你不亏……”
“阿娘!”赤焰转头看向青萝,故意拖长了调子,一脸“您快评评理”的表情,“您听听这算盘声,我在幽冥城都能听见!再让他算下去,我怕是得把自己当抵押物抵给破晓了!”
青萝被他逗笑了,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前襟的茶渍,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疼惜:“你颜伯伯啊,就是这点好,精于算计。可若不是他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破晓这摊子事,早就撑不下去了。”她说着,朝赤焰递了个眼神。
赤焰何等机灵,立刻心领神会,却故意板起脸,转向正憋着笑的颜宴:“我算看明白了,颜宴你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合着是家传的!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
他叉着腰,摆出寸步不让的架势,“要我说,破晓入股,最多三分利!一分不能多!”他掰着手指头数,“我得留三分给暗夜阁周转,买木料、雇人手;还得拿三分给琼宇,买铁料、备伤药;剩下一分……”他拍了拍胸脯,理直气壮,“是我的辛苦费!总不能让我白忙一晚上,连口热饭都混不上吧?”
颜宴“嗤”地笑出声,把算盘往案上一磕,算珠噼啪归位:“我看最精的是你才对!又要我们出人出物,又想占大头……”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赤焰挑眉,说道,“我可是把压箱底的水灵石都拿出来了,你们出点旧货怎么了?”
“要不这样……”颜虚突然插话,眼睛在赤焰和颜宴之间转了转,笑道,“你娶了宴丫头,这三分利就当她的嫁妆,全给你!破晓一分不要,怎么样?”
“爹!”颜宴的脸“腾”地红了,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就往赤焰肩膀上拍,“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她手劲极大,赤焰被拍得“哎哟”一声,故意夸张地弯腰揉肩膀,龇牙咧嘴道:“谋杀亲夫啊!还没过门就下这么重的手?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谁跟你过门!”颜宴又气又笑,扬手还想再拍,却被赤焰灵活地躲开了,两人围着满桌的金银追闹起来。
青萝看着他们闹,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不高,却让两人都停了动作。她的目光落在颜虚身上,带着几分探寻:“颜虚,你先前说,本金还你就退出,怎么突然要这五分利了?”
颜虚的笑敛了敛,捻胡子的手也停了,眼神里的狡黠渐渐变成了沉稳:“统领你想,今晚这阵仗,曲水的大小势力都看在眼里。流光是什么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过不了几日,他必定会派人来探底,甚至可能直接动手。”
他指了指满地的金银,“这些钱,是烫手山芋。”
他顿了顿,语气更郑重了:“若破晓明面上占着股份,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暗夜阁是我们罩着的。他要动你,就得先掂量掂量破晓的份量。”
他看向赤焰,眼里带着赞许,“更重要的是幽冥卫。他们要是查起来,只当是破晓和一个‘海市来的神秘人’做生意,不会往你身上想。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护了你,又给破晓找了个靠山,一举多得。”
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添了句,“当然,要是能把宴丫头娶了,那就更圆满了……”
“颜伯伯!”赤焰哭笑不得,“利我可以让,但婚事一事只怕颜姑娘不同意……。”
“那要不四分利!”颜虚立刻接话,仿佛早就等着这句,“就四分,不能少!”
“两分!”赤焰还价,故意皱着眉。
“三分半!”颜虚寸步不让,捻着胡子的手紧了紧。
“最多三分,但是……”赤焰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颜虚,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我要黑风岭。”
颜虚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破地方?瘴气重得能毒死人,地里长不出庄稼,连野兽都绕道走,幽冥卫早就想扔了,你要它做什么?”
“有用。”赤焰没细说,只是眨了眨眼,“您帮我从幽冥卫手里租过来,就用暗夜阁的三分利抵租金。另外,颜宴帮我管账,我给她半分利的工钱加半分利,这总行了吧?”
颜虚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啊!破晓还是只拿三分,我还得帮你弄黑风岭,顺便把女儿赔进去当账房?”
他看着赤焰,一脸“上了大当”的表情,眼里却满是笑意,“你这小子,比我年轻时候精十倍!”
赤焰哈哈一笑,转身就往外跑:“就这么定了!颜伯伯您慢慢算账,我困死了,先去睡了!”
“哎,还没立字据呢!”颜虚在他身后喊,却没真的追。看着赤焰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他捋着胡子,对青萝叹道:“这小子,有城府,有手段,还重情义,真是块好料子。要是做我女婿,那就真好了……”
颜宴架着颜虚,推出密室:“爹爹,人家有主了,你就不要乱点鸳鸯了……”
“啊啊,有人了?……可惜了,难得遇到一个看顺眼的……老爹别的没什么指望,就只盼着早点抱孙子……你就不能争气点……”颜虚被推着,一路叨叨不停
颜宴没好气:“半年,顶多半年,肯定把你女婿拉到你面前……”
“半年又半年,多少个半年了”
父女俩的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廊道里。
青萝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里漾起温柔的笑意:“是啊,他们长大了,也该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