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卯月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字迹确实是顾谢的,语气也确实像是那个心胸狭隘的书生能写出来的。
但她太了解洛序了。
那个家伙虽然行事张狂,但绝不是那种会把人逼到死路上的蠢货。他既然要搞臭顾谢,就肯定手里捏着实锤。既然有实锤,顾谢又何必自杀?
除非……这自杀,是被人帮了一把。
“安王。”少卯月放下信纸,目光如炬地盯着少卯昼,“你说洛序逼死顾谢,可有实证?仅凭这一封信,恐怕难以服众。”
“这还不够吗?”少卯昼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悲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顾大人都用命来控诉了,难道还能有假?难道陛下要包庇那个洛序吗?”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
少卯月眼神一冷,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
“报——!”
一名金吾卫快步冲进大殿,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平西将军洛序、拘魔司金乌堂主萧启夜、重明堂主凌霜,押解一名要犯,在殿外求见!说是……说是有关顾状元之死的真相!”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少卯昼,哭声猛地一滞,原本悲痛欲绝的脸上,极其隐晦地闪过一丝慌乱。
洛序来了?还押着要犯?
难道那个死士……没死?
少卯月嘴角微扬,身体向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宣。”
“宣——平西将军洛序上殿!”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层层传递,太极殿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清晨的阳光顺着门缝泼洒进来,将大殿内的阴霾驱散了几分。逆光中,洛序一身银白色的轻甲,身姿挺拔如松,步履稳健。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指控的惊慌,反而挂着那副标志性的、让人看了就想打一拳的慵懒笑容。
在他身后,萧启夜像提小鸡一样提着一个浑身焦黑、还在时不时抽搐一下的人形物体。凌霜则是一脸冷若冰霜,手中捧着一卷卷宗,那是连夜突审出来的口供。
“末将洛序,参见陛下!”
洛序走到大殿中央,甚至都没有看跪在一旁的安王一眼,对着龙椅上的女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平身。”少卯月微微抬手,语气平淡,“洛爱卿,安王状告你逼死新科状元顾谢,你可认罪?”
“逼死?”洛序站直身子,一脸的惊讶,“陛下,这从何说起啊?昨晚末将确实很忙,忙着在家抓老鼠呢。”
他说着,侧身指了指萧启夜手里那个焦黑的人形物体。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仁兄,是昨晚深夜潜入末将书房的刺客。手持淬毒透骨钉,那是奔着要末将的小命来的。幸亏末将反应快,用祖传的‘引雷术’给了他一下,这才捡回一条命。”
萧启夜手一松,“砰”的一声,那个死士像烂泥一样摔在地上。他虽然被电得够呛,但神智还算清醒,看到这满朝文武和龙椅上的皇帝,吓得浑身发抖。
“陛下!这……这与顾大人之死有何关系?”安王少卯昼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指着洛序怒喝,“你休要转移话题!顾大人尸骨未寒,你却带个刺客来混淆视听,简直是丧心病狂!”
“安王殿下别急啊。”洛序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关系可大了去了。昨晚凌堂主连夜突审,这位仁兄可是招得干干净净。他说,是顾谢顾状元,花五百两银子,雇他来取我的人头。”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什么?买凶杀人?”
“顾状元竟然做出这种事?”
“这不可能吧……”
安王脸色一白,但随即立刻反驳:“一派胡言!这分明是你屈打成招!顾大人乃是读书人,怎会做这种事?定是你为了脱罪,随意找个死囚来污蔑他!”
“污蔑?”洛序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顾谢给他银票的票号都对得上。王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钱庄查查,那五百两银子是不是从顾府账上划出去的。”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直刺安王。
“王爷,您说顾谢是‘以死明志’。可依我看,一个刚刚花了重金买凶杀人、正等着听好消息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畏罪自杀’了呢?除非……”
洛序故意拉长了声音,在大殿内踱了两步,走到了安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除非,有人怕事情败露,怕他把你……哦不,怕他把幕后主使供出来,所以提前帮他‘体面’了一下。”
“你!你血口喷人!”安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洛序的手指都在哆嗦,“本王与顾大人师生情深,怎会害他!你这是含血喷人!陛下!您要为臣弟做主啊!”
“是不是血口喷人,验一验便知。”
洛序转过身,对着女帝一拱手。
“陛下,末将请求传唤大理寺仵作,当堂开棺验尸!如果是自杀,上吊的勒痕应该位于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呈深紫色,且颈后有交汇点。但如果是被人勒死后再挂上去的,勒痕就会呈环状,且颈部肌肉会有挣扎造成的撕裂伤,甚至指甲缝里会留有凶手的皮屑!”
他这番话虽然夹杂着一些现代法医学的名词,但在场的人都能听懂个大概。
“这……”
朝臣们面面相觑。这个洛将军,怎么连验尸都懂?
安王的心里却是猛地一沉。苏先生做事虽然干净,但他毕竟是武者,杀人讲究快准狠,未必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如果真的验尸……
“不可!”安王大声反对,“顾大人已死,死者为大!怎能随意毁坏其尸身?这是对亡者的大不敬!”
“王爷这就心虚了?”洛序步步紧逼,“若是不验,顾大人的冤屈何以昭雪?难道王爷不想知道,到底是谁‘逼死’了您的好门生吗?”
“准。”
就在安王还想辩解的时候,龙椅上的少卯月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这一个字,如同一锤定音。
“传大理寺仵作,即刻前往顾府验尸。若有阻拦者,以同谋论处。”
少卯月看着下方的洛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把刀,不仅锋利,而且越来越有脑子了。
安王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
那个死士的供词,加上即将到来的验尸结果,足以将舆论彻底反转。顾谢不仅白死了,还会背上“买凶杀人”和“畏罪自杀”的骂名,成为安王府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而他自己,虽然可以推脱不知情,但“识人不明”、“包庇奸佞”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洛序看着安王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退回原位,深藏功与名。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萧启夜那怀里,可还揣着一块从“苏先生”身上砍下来的布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