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白泽弯下腰拂掉了雪,露出墓碑上刻着的“叶凌”两个字。
“新烤的。”岩小心地从怀里拿出包好的面包,摆到了墓碑前。他吸了吸鼻子,叹息似的说,“零还没来得及尝呢。”
白泽没说话,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满了肩头。
“哟,你们也来了。”
两人回过头,看见影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散漫地走进了墓园。
白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细微的笑来,对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他们怎么放你来了?”他问。
影用鼻子哼了一声,朝后面摆了摆头:“有狗跟着呢。”
白泽向他身后望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两个身影。
他收回目光:“肯答应让你过来就是好事,别想太多,也别和他们对着干,免得自己吃苦头。”
“知道,”影懒洋洋地笑道,“一年没见,你怎么还这么啰嗦。”
白泽失笑,摇了摇头:“担心你而已。”
“我没事。”
影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抓起岩刚放下的面包咬了一口。
“这是给零的!”岩顿时抗议道,“你想吃等会儿我再给你烤!”
“我知道。”影的嘴里塞满了面包,含含糊糊地说。
“知道你还抢!”
影咽下面包,哼笑一声:“她活着的时候我不是也照样抢?你别管,她不高兴会自己打我的。”
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新出炉的面包松软甘甜,但影却味如嚼蜡,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他的手重重地擦过墓碑上的名字:“蠢死了,以为自己死了就能拯救世界,结果丢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和她没关系,都是他们算计好的。”白泽说道。
“所以我说她蠢啊!管他什么兽潮,什么一级异种,什么实验体,和她有什么关系?”影叫道,“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这个世界毁灭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
“你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白泽说。
影忽然泄了气,将额头抵在了墓碑上。
“是,她不是那样的人。”他低声重复。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风呜咽着穿过墓园,卷起大片雪花。
“风掠过沙岗,
红头巾贴着小姑娘的脸庞。
她抱着陶罐蹲在井旁
听铃铛摇落落日的昏黄……”
影轻声哼唱起了一首民谣。
直到歌曲唱完,他依旧保持着头抵墓碑的姿势,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应该早一点唱给你听的。”他喃喃道。
一个水囊从旁边递了过来,影接过打开喝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
“岩牛奶?”他抬头问岩。
岩点点头:“零喜欢喝这个。”
“我看不是喜欢,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影嘴上虽然嫌弃,却还是又喝了一口。
“你在新城过得怎么样?”白泽问道。
“就那样。”影说,“不用担心我,我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就算对我再不满,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朝着墓园外的两个人努了努嘴:“喏,只要答应让他们跟着,我甚至还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你呢?我听他们说了一些,旧城的形势似乎不太妙。”
“也就那样。”白泽用同样的话来回答,“白家遭到的清算不是最严重的,母亲的处境艰难些,我的话……就还好。”
“岩呢?”影又问。
“挺好,”岩瓮声瓮气地说,“就是我不大会说话,来了几个想要加入公会的人,都被我吓跑了。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我一个人守着公会就够了。要是再有人死了,墓园都要埋不下了。”
影笑出了声:“你就是这么跟别人说的?”
“我没说,”岩否认道,“我就是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他们自己就找借口跑了。”
“岩,一个人是撑不起来朔风公会的。”白泽温和地说,“影被新人类抓去了新城,旧城那边我又走不开,如果看到合适的人,你可以招他们进入公会。”
“但我不想和别人说话。”岩嘟囔道。
“不想说就不说,”影说,“你现在可是会长,回去定个‘不可以随意与会长讲话’的规矩不就成了?”
“再说吧。”岩敷衍道,“我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影哼了一声:“忙着烤面包?”
“烤面包也挺好的。”白泽说道,“缺钱就跟我说,你自己做点喜欢的事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影按着胸口,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
白泽果然犹豫了:“你再等等,旧城的形势稳定下来之后,会与新城进行一次正经的谈判,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你换出来……”
“别想了。”影懒洋洋地说,“他们还指望着我改写基因呢,怎么可能放人?”
白泽看他的目光带上了愧疚:“抱歉,现在我还没办法……”
“也别道歉。”影打断了他。
他回过头,轻柔地拂掉了墓碑上的雪花:“你了解我,要是我不想,哪怕新人类再怎么逼迫我,我也不会乖乖地给他们做事。”
白泽微怔:“那你现在……”
“我自愿的,”影说,“我总想着,万一她回来了呢?我答应帮她解决抑制剂这个问题来着,要是食言了,她会很失望吧。”
他在墓园外的两个人走近之前站起身来。
“得了,放风时间结束了。”影拍了拍身上的雪,“我得回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的,别死了。”
“不会。”白泽说。
“下次再见面我给你烤面包吃。”岩说。
影对他们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墓园外,岩也站起身来。
“我得回去了,”他说,“穆会长说让我陪她一起去荒野一趟。”
白泽点点头:“路上小心。”
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下,在墓碑前单膝跪了下来。
他轻轻地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骗子。”他喃喃道。
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生命优先级是最高的,可那时候,怎么就毫不犹豫地赴死了呢?
“骗子。”
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了地上,雪化开了小小的一个坑。
“骗子。”
他的手紧紧攥着,心口处细密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捶向了地面。
“咚。”
白泽愣了一下。
“咚咚咚。”
一声声闷响从冻土下传了出来,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心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