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钉熄灭的瞬间，夜澜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没有立刻下令追查异状，反而将冰雷枪收回背后，目光扫过战场边缘正在包扎伤口的几名弟子。他们手臂上的黑纹比之前更深了，有人低声咳嗽，吐出一口泛着灰气的血。
药效撑不住了。
他转身走下高坡，脚步沉稳，但每一步都压在心头。净魔丹是压制混沌侵蚀的唯一手段，如今前线激战不断，消耗远超预期。他刚站定，铁无锋就从侧方快步走来，肩上的重锤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腰间熔岩葫芦的封口已经打开了一道细缝。
“情况不对。”铁无锋声音压得很低，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最后一炉净魔丹刚分下去，现在库房里只剩三株寒髓芝，还都是半枯状态。”
夜澜停下脚步，面具下的呼吸没有变快。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迷雾山谷那批草药呢？”他问。
“用完了。前天夜里炼的最后一批，成色只有七成，服下后只能撑两个时辰。”铁无锋握紧葫芦，“我已经让弟子把废渣重新提纯，勉强又能做半炉，但再往后……什么都没有了。”
夜澜沉默了几息。远处雷嗔还在正面牵制黑雾，雷暴轰鸣不断，吸力依旧存在。这场仗不能停，可若没有丹药支撑，战士们一旦被魔气侵体，轻则灵脉溃乱，重则当场疯魔。
他抬头看向联军驻地。几个伤员靠在石堆旁，脸色发青，手中空着药瓶。一名医修走过，手里只拿着一碗清水，低声说：“再等等，新药快好了。”
没人说话，但眼神里的焦躁藏不住。
夜澜收回视线，对铁无锋道：“你去收草药。”
铁无锋一愣：“现在？”
“越快越好。”夜澜语气平静，“附近城镇、坊市、黑市，能买的全买下来。价格不是问题，我要的是量。”
“可前线怎么办？你是统帅，我走了谁来调度材料？谁来监炉？”
“我来。”夜澜说，“你懂炼器也懂药理，分辨真假灵草比谁都准。这事不能交给别人。”
铁无锋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反驳。他知道夜澜从不做无谓决定。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万一冥主趁机发动总攻？”
“那就让他来。”夜澜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塔纹印记，微光流转，“我还未出手。”
这句话落下，空气仿佛凝住了一瞬。铁无锋看着那道印记，终于点头。
“我带六个信得过的弟子，轻装出发。”他说，“走小路绕开主战场，尽量不惊动敌人耳目。”
“带上足够的灵石。”夜澜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储物戒，“这是母亲留下的旧库钥匙，里面有三十万上品灵石，先挪用。”
铁无锋接过戒指，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他没问来源，也没多看一眼，直接收进怀里。
“我会在天黑前离开。”他说，“最快三天回来。”
“不必赶时间。”夜澜提醒，“买到真货比速度快重要。假药混进去，整批丹都会废。”
铁无锋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要是城镇也被盯上了呢？冥主不会想不到我们会补给。”
夜澜望着裂隙方向，风掀起他的衣角。片刻后他说：“那就抢。”
铁无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嘴角却扬了一下。他抬手拍了拍背上的重锤，大步离去。
夜澜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返回高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有些发麻，那是上次服用净魔丹残留的副作用。他闭了闭眼，运转幻天塔第一层，体内灵力循环一周，麻木感才退去。
他知道，自己也在极限边缘。
不远处，两名弟子正抬着一名中毒的战士往临时营地走。那人手臂上的黑线已经蔓延到肩膀，嘴里喃喃说着胡话。医修翻出空药瓶，叹了口气。
“再去库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碎渣。”
“昨天就清过了，一点都没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这么耗着！”
争吵声不大，但传到了夜澜耳中。他没有过去安抚，也没有下令分配剩余药材。他知道，现在任何一点偏袒都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他只是默默取下腰间的小玉瓶，倒出最后一粒净魔丹，递给旁边的传令兵。
“给他。”
传令兵愣住：“您只剩这一颗了。”
“我说了，给他。”
传令兵咬牙接过，快步跑向伤员。夜澜看着那粒丹药被喂入昏迷者口中，黑纹稍稍褪去一线，才缓缓转身。
高坡上，冰雷枪依旧插在地上，像一根定海神针。
他走上去，拔起长枪，目光扫视整个战场。雷嗔那边的攻势仍在继续，铁无锋的小队已经开始集结，几人背着布囊，腰间挂着青铜探测仪，正低声检查装备。
一名弟子跑来汇报：“铁大人说，半个时辰后出发，路线已定，走北谷暗道。”
夜澜点头：“通知各队，接下来两天，每人每日配给减半。优先供给前线作战人员。”
“那伤员……”
“伤员用提纯废渣调配的缓剂，能拖一时是一时。”
弟子应声而去。夜澜站在高处，看着远方城镇的方向。那里烟尘未起，看似平静，但他知道，资源之战已经打响。
没有丹药，再强的战士也只是血肉之躯。
他握紧枪柄，低声自语：“撑住。”
铁无锋最后检查了一遍行装，八柄重锤留下五把，只带最轻便的三柄防身。他戴上护腕，调整机械义眼的焦距，对身边弟子说：“走。”
一行七人悄然离场，贴着山壁阴影移动，很快消失在峡谷拐角。
夜澜一直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最后一人身影隐没，他才收回目光。
风更大了，卷着沙石打在面具上发出轻响。他抬起手，摸了摸右脸的伤疤。那里隐隐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苏醒。
他忽然察觉一丝异样——怀中的玉牌，原本温热，此刻竟变得冰凉。
还没等他反应，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是东南方向，刚才符钉熄灭的位置。
地面轻微震动，一道裂缝无声蔓延，像蛇一样爬向联军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