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打印机彻夜未歇,清晨时已经吐出厚厚一叠范模参数表,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江寻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的 AI 模型界面正闪烁着 “范模数据生成中” 的进度条 —— 这是他连续调整三天的成果,前两次导入 “±5% 随机波动值” 后,模型生成的范模数据总出现诡异的偏差:要么爵足的厚度差超过 2 毫米,要么饕餮纹的纹路断裂,活像机器故障后的残次品。
“这次加了‘工匠习惯算法’。” 江寻头也没抬,跟站在身后的沈墨心解释,“我找了博物馆藏的十份清代铸铜工匠的操作笔记,里面提到‘左撇子工匠常偏右压范,右撇子则偏左’,还有‘浇筑时习惯性前倾 3 度’,这些数据都导进模型了,现在的误差不是纯随机,是模拟人的操作惯性。” 话音刚落,进度条跳到 100%,屏幕上弹出新的范模三维图:爵身的范线果然不再是笔直的,右侧范线微微向右偏移,弧度和沈墨心之前手工捏的蜡模几乎重合;柱顶的饕餮纹边缘有一处细微的 “断笔”,正好对应笔记里 “老工匠视力下降,常漏刻细纹” 的记录。
沈墨心凑上前,指尖点了点屏幕上那处 “断笔”:“这个细节对了。去年我修复过一件宋代仿战国爵,就有类似的断纹,当时专家说这是‘工匠特征’,不是瑕疵。” 她转身端过桌上的陶盆,里面装着新调配的范土 —— 是她按昨晚的思路加了草木灰的配比,土色比周原的原土略浅,颗粒更均匀些。“我试了五种配比,加 10% 草木灰的这组,透气性最好,但湿度还是难控。”
说着她拿起一把范土,掌心合拢用力一攥,土团在掌心捏出清晰的指印,松开手时土团却没散,反而黏在掌心掉不下 ——“昨天湿度 25%,范模晾到半夜就裂了;今天降到 20%,又黏得脱不了模。” 她把土团放在湿度计下,指针停在 21%,“古籍里说‘范土干湿,以手攥成团,落地即散为宜’,可现在攥成团是能做到,落地却总散不开,要么就直接碎成渣。”
江寻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走到陶盆边也捏了把范土。土粒在指尖滑过,比普通陶土更粗糙些,草木灰的纤维隐约能摸到。“会不会是晾晒时间的问题?” 他想起之前查的文献,“古代工匠做范模,会分三次晾晒,第一次阴干两天,第二次晒半天,第三次再阴干一天,不是一次性晾干。” 他打开电脑里的 “古代铸造工艺数据库”,调出一张清代《天工开物》的铸铜流程插图,“你看这里,范模晾的时候要盖一层麻布,既能挡阳光直射,又能让水分慢慢渗出来。”
沈墨心眼睛亮了亮,立刻从储物架上翻出一块粗麻布 —— 是她之前为了模拟古代织法特意买的。她把麻布铺在陶板上,取适量范土压成爵形范模的初胚,轻轻放在麻布上,再用喷壶往麻布边缘喷了点水,“按你说的,先阴干两天试试。” 她把湿度计放在陶板旁,“如果这次能成,就能固定范土的‘晾晒 - 湿度’参数,你那边 AI 模型也能加个‘范模干燥周期’的变量。”
江寻点了点头,回到电脑前,在 AI 模型的 “环境参数” 栏里添上 “干燥周期:阴干 48h→晾晒 12h→阴干 24h”,又备注 “湿度控制:初始 22%→中期 19%→终期 16%”。屏幕上的范模数据图随之更新,原本单一的绿色曲线变成了三段式的折线,对应不同干燥阶段的范模收缩率。“等你这组范模成型,我就能采集它的收缩数据,反过来优化模型里的‘范土形变算法’。” 他转头看向沈墨心,“之前总觉得数据能解决一切,现在才发现,你的经验能帮我少走很多弯路。”
沈墨心正用小刀修整范模初胚的边缘,闻言笑了笑:“彼此彼此。你把‘手攥成团,落地即散’转化成具体的湿度数值,比我凭感觉试快多了。” 她把修整好的范模放进阴凉的储藏柜,柜门上贴着张便签,写着 “范土配比:周原土 70%+ 草木灰 10%+ 河沙 20%,湿度 21%,干燥周期 day1-day3”—— 这是她这几天试错的成果,字迹工整,还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傍晚的时候,江寻的 AI 模型终于生成了第一套完整的 “带手工误差范模数据”,他把数据导进 3d 打印机,开始打印范模的样品;沈墨心则坐在储藏柜旁,时不时打开柜门看一眼范模,麻布上的土胚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没有开裂的迹象。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打印机的 “滋滋” 声和沈墨心翻动古籍的 “沙沙” 声,阳光从百叶窗照进来,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 数字模型的蓝光和泥土的灰褐色,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和谐。
江寻看着打印机里慢慢成型的范模样品,突然开口:“明天试试用你的范土做个真的范模,再用我的数据对比一下?” 沈墨心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笑了 —— 这是分工开始后,他们第一次明确提出 “数据与物理的对接”,像是在数字和泥土之间,搭起了一座看不见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