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山包传来的急促鸟鸣与镜光反照,如同冰锥刺破收获的短暂喜悦。宋卫国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打了个隐蔽的手势,海礁海岩立刻会意,三人如同融入晨雾的山猫,借着芦苇丛与岸边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左侧树林潜行。
冰冷河水带来的僵硬感被高度警觉驱散,每一步都落在最松软的泥土或枯叶上,不发出丝毫声响。宋卫国的大脑飞速运转——来者是谁?钱福贵的残余党羽?还是嗅着鹿茸、猞猁皮味道而来的新觊觎者?无论哪种,都必须揪出来,彻底掐灭这复燃的火星!
树林边缘,两个穿着破旧棉袄、贼眉鼠眼的汉子正探头探脑,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麻袋,显然打着不劳而获、偷窃排钩收获的主意。他们并未意识到,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然互换。
“快看,那边好像捞上东西了!”一个矮个子兴奋地低语。
“小声点!等他们再多弄点,咱们……”另一个高个子话未说完,就感觉后颈一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了上来,同时,两侧的灌木丛中猛地站起两个身影,柴刀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寒光,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宋卫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手中的柴刀刀背抵着高个子的脖颈,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别动,也别喊。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直打颤,手里的麻袋“啪嗒”掉在地上。他们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在暗处窥视,却早已成了别人的瓮中之鳖。
“好……好汉饶命!没……没人派我们来……”矮个子结结巴巴地求饶,“我们就是……就是看这边下排钩,想……想捞点便宜……”
“捞便宜?”宋卫国眼神更冷,柴刀微微用力,“这北大泡子周边几十里,哪个屯子的?说不清楚,今天就留在这林子里喂狼!”
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高个子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丧着脸道:“我说!我说!我们是……是西山屯的,以前……以前跟钱老大……钱福贵混过口饭吃。他……他倒了,我们没了着落,听说……听说宋三爷您这边日子红火,就……就想来弄点……”
果然是钱福贵的余孽!虽然只是两个上不得台面、想来偷鸡摸狗的小喽啰,但其背后代表的隐患让宋卫国心中警铃大作。今天能来偷排钩,明天就敢摸进家里!
“钱福贵是怎么跟你们说我的?”宋卫国逼问,他要确认是否还有更深的阴谋。
“他……他以前喝多了骂您,说您断他财路……还……还说您手里有值钱的鹿茸和好皮子……”矮个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代。
信息已经足够。宋卫国心中已有决断。他收起柴刀,但眼神中的寒意未减分毫。“滚回去告诉西山屯,还有所有跟钱福贵有牵扯的人,”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宋卫国在此立誓:以往恩怨,钱福贵已遭报应,我可以不再追究。但从今往后,谁敢再踏足白石屯地界,打我宋家、打我乡亲的主意,无论偷抢还是使坏,我宋卫国必亲自上门,十倍讨还!滚!”
那两个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密林深处,连掉在地上的麻袋都顾不上捡。
处理完这突发状况,天光已大亮。湖面上,更多的排钩被触发,铃声响成一片,收获的时刻真正到来。宋卫国三人顾不上休息,再次下水,与那些被钩住的水鸟搏斗,将它们一一制服,拖上岸。最终清点,竟有野鸭二十余只,大雁五只,还有几条贪嘴被钩住的大鱼!这收获,远超预期,足以腌制好几大缸,成为一家人整个冬季的重要肉食来源。
对岸的疏影和清浅看到父亲和哥哥们安全无事,并开始大规模收获,也松了口气,用镜光发来“安全”的信号。
满载着沉甸甸的收获,宋卫国三人踏上归途。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因为清除了潜在的威胁而振奋。
回到家中,看到如此丰硕的收获,李素娟和女儿们惊喜不已。但当宋卫国将林中遭遇简单告知后,家中气氛又凝重起来。
“还有完没完了!”清浅气得跺脚,“那个坏蛋都倒了,怎么还有苍蝇嗡嗡!”
李素娟忧心忡忡:“卫国,他们会不会……”
“放心。”宋卫国打断她,语气沉稳,“只是两个不成器的小毛贼,正好借他们的口,把咱们的态度传出去。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把家底筑牢,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他当即决定,加快储备步伐。下午,他便带着海礁海岩再次进山,不过这次目标明确,并非为了猎取大型或珍贵猎物,而是为了获取足够腌制肉食的盐分替代品——寻找一处含盐的矿土崖壁,刮取硝土(含有硝酸盐的土壤,可用于腌制)。
凭借对山林的熟悉,他们很快找到了一处向阳、土质呈现灰白色的陡峭崖壁。宋卫国用柴刀刮下表层富含盐硝的土壤,装入口袋。这个过程并不轻松,崖壁陡峭,需要小心攀爬,灰尘扑面。但这是冬季储存食物不可或缺的一环。
与此同时,家中也忙碌起来。李素娟带着疏影、清浅以及能帮上忙的梦蝶、映雪,烧起大锅的开水,准备烫褪鸭毛雁毛。嫣然和知画负责照看怀瑾(七丫)和小怀瑜,不让他们靠近热水。院子里弥漫着禽类特有的腥气和开水蒸腾的热气,虽然忙碌,却充满了为未来奋斗的踏实感。
接下来的几天,宋家仿佛一架高效运转的机器。男人们负责外出获取资源——宋卫国又独自进山几次,用套索和陷阱捕获了几只肥硕的野兔和一头不慎闯入埋伏圈的傻狍子,进一步丰富了肉食储备。海礁海岩则负责砍伐足够的木柴,堆积成垛,确保整个冬季的取暖和炊事之用。
女人们则在家中进行精细的加工。李素娟是腌制的一把好手,她将刮回来的硝土溶解、过滤、熬煮,提炼出粗盐,然后仔细地将处理干净的野鸭、大雁、野兔肉和狍子肉用盐和香料反复揉搓,放入大缸中压实腌制。疏影和清浅负责看管火候,晾晒皮张,梦蝶映雪则帮着母亲打下手,学习着这些持家的本领。
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新仓房终于赶在第一场寒霜降临前彻底完工!比原来的更大、更结实,墙体厚实,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和防水油毡。那株“镇宅参”就静静地埋藏在坚实的地基之下。
当最后一块门板安装妥当,宋卫国站在宽敞明亮的新仓房里,看着角落里整齐码放的、足够消耗整个冬季的肉缸、粮袋和柴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安宁。李素娟带着女儿们站在门口,阳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照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希望的笑容。
“好了,”宋卫国转过身,看着他的家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巢已筑固,粮已备足。这个冬天,咱们可以安心过了。”
外部威胁暂告平息,内部根基已然夯实。宋家这艘历经风浪的小船,终于驶入了温暖的港湾,拥有了抵御一切严寒的底气。然而,山林广阔,世事难料,新的故事,或许正在下一个雪夜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