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的空气开始扭曲。
林轩丹田中，七颗本源珠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七色光芒透体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绚丽的光环。光环缓缓旋转，金、木、水、火、土、风、雷七种力量彼此交融、渗透，最终化作一种混沌未分的原始色彩。
混沌之力，并非简单的七力叠加，而是七力归一，返璞归真，回归世界诞生之初的原始状态。
暗皇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了。
他感受到了威胁——真正的、足以致命的威胁。
三百年来，他算计过无数人，布局过无数局，从未真正失手。即便面对剑无极、了空神僧、冰璃仙子三位炼虚大圆满，他也有十足把握借助阵法陷阱消耗他们，最后坐收渔利。
但林轩此刻散发出的气息，却超出了他的算计。
那不是元婴，不是化神，甚至不是炼虚。那是一种……近乎天道的气息！
“你疯了！”暗皇声音中第一次出现惊怒，“彻底融合七源，你会彻底失去人性，变成天道傀儡！就算赢了本座，你也将永远失去自我！”
“那又如何？”林轩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那双眼睛深处，仍有最后一点人性之火在燃烧，“至少，能保住灵儿，能救三位前辈，能延缓玄冥降临。至于我自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林轩修道至今，从来都不是为了长生不死，也不是为了万人敬仰。若以我一人的情感记忆，能换五域太平，能换在乎之人平安——值得。”
话音落下，七颗本源珠彻底合一！
一颗拳头大小、混沌色的光球在林轩丹田中成型。光球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有一缕混沌之力涌出，融入林轩四肢百骸。
他的头发开始变长，由黑转灰，再由灰转白。他的皮肤变得晶莹如玉，眼中七色光华流转，最终归于一片混沌色的淡漠。
但诡异的是，他丹田中那七颗本源珠融合后形成的混沌本源珠表面，那七道几乎已经看不见的人性印记，并没有立刻消散。
它们在混沌本源珠表面顽强地闪烁着，像七颗微弱的星辰，在混沌的汪洋中挣扎求生。
“这是……”林轩自己也感到惊讶。
按天机老人所说，彻底融合七源后，人性印记会立刻消散，他将彻底沦为天道傀儡。可此刻，人性印记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难道……
他想起了昨夜在湖畔小屋，对苏灵儿说的那番话，心中涌起的强烈情感。也想起了刚才看到苏灵儿昏迷时，那种揪心的痛。
“情感是人性之锚。”他忽然明白了，“只要心中还有牵挂，还有执着，人性就不会彻底消失。天道无情，但人……可以有心！”
暗皇也察觉到了异常，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林轩已经出手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拍出。
掌风过处，空间扭曲，时间凝滞。塔内的灰尘悬浮在半空，不再下落；文墨拨动琴弦的手指停在半途，音波凝固如实质；就连暗皇周身翻涌的黑气，也仿佛被冻住。
混沌之力，掌控时空！
暗皇脸色大变，周身黑气疯狂燃烧，强行挣脱时空束缚，向后暴退。但他退得快，林轩的掌风追得更快。
“砰！”
掌风擦过暗皇左肩，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是轻轻一声。但暗皇的左肩连同整条左臂，却在掌风掠过后的三息时间内，寸寸湮灭，化作最原始的灵气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鲜血，没有碎骨，就像那只手臂从未存在过。
“啊——！”暗皇发出凄厉惨叫，眼中第一次出现恐惧。
这是什么力量？！连炼虚大圆满的肉身和灵力，在混沌之力面前都如同纸糊！
“这只是开始。”林轩淡漠开口，一步踏出，已到暗皇身前。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却让暗皇避无可避——因为周围的空间已经被混沌之力封锁，无论暗皇往哪个方向闪避，都会撞上无形的时空壁垒。
“你不能杀我！”暗皇嘶吼道，“本座体内有玄冥大人的分魂！杀了我，分魂会立刻苏醒，引动玄冥本体提前破封！到时候整个风沙古城方圆千里都会化为炼狱！”
林轩的手停在暗皇额头前三寸。
他确实感应到了——暗皇丹田深处，封印着一道极其邪恶的气息。那气息虽然微弱，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旦释放，后果不堪设想。
“你在犹豫？”暗皇捕捉到林轩眼中的迟疑，狞笑起来，“林轩，你终究还是有人性的弱点！顾忌太多，牵挂太多，这就是你永远无法真正掌控混沌之力的原因！”
他趁机催动秘法，断臂处黑气翻涌，竟重新凝聚出一条黑色手臂。同时，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空中化作九个血色符文。
“九幽血祭，玄冥开眼！”
九个血色符文炸开，化作九道血光，射向塔顶。塔顶的黑暗中，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啊——巨大如磨盘，瞳孔漆黑如深渊，眼白布满血丝，眼中倒映着无尽炼狱景象。被这只眼睛注视的瞬间，林轩、文墨、甚至昏迷中的苏灵儿，都感到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要被拖入无间地狱。
玄冥之眼！虽然只是分魂借助血祭术短暂显化的虚影，却也蕴含着化神巅峰的威压！
“桀桀桀……”暗皇狂笑，“林轩，本座确实低估了你，但你也低估了玄冥大人的力量！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玄冥之眼射出一道漆黑光柱，直取林轩。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露出后面混乱的虚空乱流。
这一击，足以灭杀炼虚中期！
林轩眼神一凝，正要全力抵挡，忽然怀中的苏灵儿动了。
不，准确说，是她体内的素心仙子意识再次苏醒了。
这一次的苏醒更加彻底——苏灵儿的眼睛睁开，瞳孔已完全变成了一种古老的淡金色。她推开林轩，缓缓站起，面对那道漆黑光柱，伸出了一根手指。
指尖绽放出纯净的白光。
那光不炽烈，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圣洁、温柔、包容一切的力量。仿佛母亲的怀抱，仿佛春日的暖阳，仿佛……爱。
漆黑光柱撞上白光，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净化，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玄冥之眼发出愤怒的咆哮，眼中血丝更加密集，显然被激怒了。
“素心……五万年了……你还要阻我……”玄冥之眼发出沙哑、重叠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嘶吼。
素心仙子——或者说此刻掌控苏灵儿身体的意识，她抬头看着那只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玄冥，五万年前你为祸苍生，被众仙封印。五万年后，你依然执迷不悟。既如此……”
她双手结印，背后浮现出素心仙子的完整虚影。虚影高十丈，白衣飘飘，仙气缭绕，与苏灵儿的面容有七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威严。
“素心三式·第一式，净世莲花！”
虚影双手合十，一朵白色莲花在掌心绽放。莲花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扩大一倍。三息之后，莲花已膨胀到与玄冥之眼同等大小。
莲花与眼睛，一白一黑，一圣洁一邪恶，在塔顶对峙。
整个石塔开始剧烈震动，塔壁出现裂痕，碎石簌簌落下。若非塔身有上古阵法加固，早已崩塌。
暗皇见状，眼中闪过狡诈，悄然向塔门移动——他要趁此机会逃走！
但林轩怎会让他得逞？
“想走？”林轩一步踏出，混沌领域展开，将塔门彻底封死，“今日，你哪儿也去不了。”
暗皇咬牙，正要拼命，忽然听到素心仙子的声音：
“林轩，助我。”
林轩抬头，只见素心仙子与玄冥之眼的对峙已到关键时刻。白莲与黑眼在空中僵持，谁也无法压制对方。
但林轩能感觉到，素心仙子此刻的状态很不稳定——她毕竟是借助苏灵儿的身体显化，无法发挥全盛时期的力量。而玄冥之眼虽然只是分魂虚影，却能源源不断从本体那里汲取力量。
持久战，素心仙子必败。
“怎么助？”林轩问。
“混沌之力，注入白莲。”素心仙子言简意赅。
林轩犹豫了。
混沌之力一旦注入白莲，势必与素心仙子的神力产生冲突。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个代表天道无情，一个代表人间有爱，强行融合，后果难料。
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抬起手，掌心涌出一缕混沌气流，缓缓注入空中那朵白莲。
混沌之力接触白莲的瞬间，异变陡生！
白莲剧烈震颤，表面出现裂痕，圣洁的白光开始变得驳杂。素心仙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那是神血！
“继续！”她咬牙道，“不要停！”
林轩心一横，加大混沌之力的输出。
更多的混沌气流涌入白莲，白莲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仿佛随时会崩溃。但与此同时，白莲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纯净的白色，渐渐染上了一层混沌的灰色。
而玄冥之眼，却开始颤抖、退缩。
它感受到了威胁——不是来自素心仙子的净化之力，也不是来自林轩的混沌之力，而是来自这两种力量融合后产生的某种……未知变化。
“不……不可能……”玄冥之眼发出惊恐的咆哮，“净世与混沌……怎么可能融合……”
素心仙子眼中闪过明悟：“我明白了……净世之力净化的是邪祟，混沌之力回归的是本源。二者合一，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
她双手再次结印，口中念诵古老咒文。
白莲彻底化作灰白相间的颜色，缓缓飞向玄冥之眼。这一次，玄冥之眼想逃，却发现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定，动弹不得。
“净世归元·混沌开天！”
灰白莲花撞上玄冥之眼，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无声的湮灭。
玄冥之眼就像被橡皮擦擦去的污渍，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失。它疯狂挣扎，发出凄厉哀嚎，却无济于事。十息之后，整只眼睛彻底消散，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塔内恢复了平静。
但林轩和素心仙子的状态，却糟糕到了极点。
林轩丹田中的混沌本源珠，表面那七道人性印记，在刚才输出混沌之力时，已经消散了五道，只剩最后两道还在微弱闪烁。他感到自己的情感正在飞速流逝——看着素心仙子，他知道这是苏灵儿，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爱恋。
而素心仙子——或者说苏灵儿，她背后的虚影已经消散，身体摇摇欲坠。更严重的是，她的眼神正在两种状态间剧烈切换：一会儿是素心仙子的古老淡漠，一会儿是苏灵儿的清澈灵动。
“我……我撑不住了……”她艰难开口，声音时而成熟威严，时而少女清脆，“素心仙子的意识……正在与我的记忆融合……如果完全融合……苏灵儿就……就不存在了……”
林轩冲过去扶住她，却发现自己连心疼的感觉都在消退。
他只能机械地说：“坚持住，一定有办法……”
“办法……有……”素心仙子的意识暂时占据上风，她抓住林轩的手，快速说道，“听我说……净世之力与混沌之力可以融合，这是我刚才发现的。如果你能掌握这种融合之力，或许……或许能在修复时空裂隙时，保住苏灵儿的记忆人格。”
她喘息几下，继续道：“但要做到这一点，你需要……需要彻底理解‘爱’是什么。不是嘴上说的爱，不是记忆中的爱，而是……真正的、能撼动天道规则的爱。”
“爱……能撼动天道规则？”林轩茫然。
“当年我舍身补天，其实并非完全出于大义。”素心仙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那时，我有一个深爱的人……他在那场大战中陨落了。我想守住他守护过的世界，所以……我选择了牺牲。”
她看着林轩：“苏灵儿这一世对你的感情，比我当年更加纯粹、更加炽烈。如果你能真正理解这份感情，并以同样的感情回应……或许，你们能创造奇迹。”
话音落下，素心仙子的意识再次退去，苏灵儿的意识重新占据主导。
她看着林轩，眼泪夺眶而出：“林轩哥哥……我刚才……差点就忘了你……素心仙子的记忆太多了……多到要把我淹没了……”
林轩抱住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不是不想说，而是……失去了说这句话的情感基础。
他记得自己爱她，记得应该爱她，可就是感受不到爱了。
这种认知与情感的割裂，比纯粹的遗忘更痛苦。
便在这时，塔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文墨终于挣脱了时空凝滞的影响，冲过来：“林兄！苏姑娘！你们没事吧？”
他看到林轩的白发和淡漠的眼神，又看到苏灵儿眼中的挣扎，心中一沉。
“先离开这里。”林轩抱起苏灵儿，“暗皇呢？”
文墨指向塔门角落——暗皇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却没有死。
原来刚才玄冥之眼被净化时，暗皇作为血祭术的施术者，受到严重反噬，修为从炼虚大圆满暴跌到元婴初期，且神魂受创，昏迷不醒。
“带上他。”林轩道，“他体内的玄冥分魂封印，或许还有用。”
三人带着昏迷的暗皇，迅速离开石塔。
走出塔门时，林轩回头看了一眼那颗已经修复的核心阵眼。白色光球稳定旋转，七颗星辰虚影光芒柔和，暂时稳住了时空裂隙。
但时之钥上，另外三个阵眼的光点，闪烁得更加急促了。
剑无极、了空神僧、冰璃仙子，还在苦战。
而且，新的危机正在逼近——林轩能感觉到，远处有十几道强大的气息正在飞速接近风沙古城，其中至少有五道是炼虚期！
暗皇的援兵，到了。
“我们必须立刻支援三位前辈。”林轩做出决定，“然后……我要在战斗中，找回我的‘爱’。”
他看向怀中的苏灵儿，眼神依旧淡漠，但深处却有一点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在混沌的冰原上燃烧。
那是最后两道人性印记的挣扎。
也是他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