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绿洲湖畔已空无一人。
剑无极、了空神僧、冰璃仙子各自化作流光，朝着时之钥标注的三个阵眼方向飞去。临行前，剑无极将一枚剑形玉符交给林轩：“此乃蜀山‘剑心通明符’，可传音千里。若有变故，捏碎即可，老夫感应到会立刻赶来。”
了空神僧也留下一串佛珠：“此珠乃大雷音寺千年檀木所制，蕴含佛门愿力，可护持心神，抵御魔气侵蚀。”
冰璃仙子则给了一个冰晶玉瓶：“内装三滴‘万年寒髓’，危急时刻服下，可暂时冻结伤势，争取时间。”
三位炼虚大圆满考虑周到，林轩一一收下，心中感激。
“两位前辈，我们也出发吧。”文墨看向林轩和苏灵儿，“楚河已安置妥当，我让他在绿洲等我们回来。”
楚河毕竟修为尚浅，深入天坑太过危险。文墨昨日传了他几手音律防身之术，又布下防护阵法，确保他的安全。
林轩点头，与苏灵儿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决然之色。
昨日一夜深谈，他们达成了共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保住对方的人性和记忆。为此，他们必须找到修复裂隙的同时保全自我的方法。
“走！”
三道身影冲天而起，重返风沙古城。
白日的天坑依旧阴森，坑口那层白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三人没有犹豫，纵身跃入，身形在黑暗中急速下坠。
有了昨日的经验，林轩精准控制下落速度，在距离坑底百丈时凌空虚踏，减缓冲势。苏灵儿和文墨紧随其后，三人轻飘飘落在那条鬼市街道上。
白日里的鬼市更加冷清，那些虚影都消失了，只剩空荡荡的街道和店铺。阳光透过坑口白雾洒下，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将街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斑块。
“核心阵眼在最深处。”林轩取出时之钥，钥匙尖端亮起一点微光，指向街道尽头，“跟我来。”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桥下不是河水，而是翻滚的黑色雾气，雾气中隐约有凄厉的哀嚎声传出。石桥对岸，一座九层石塔巍然耸立，塔尖没入上方的黑暗，看不见顶端。
“就是那里。”林轩感觉到时之钥的指向，“七星阵眼的核心阵眼，就在塔中。”
三人踏上石桥。
刚走三步，异变陡生！
桥下的黑雾忽然翻涌，凝聚成一只只黑色手臂，抓向三人的脚踝。那些手臂没有实体，是纯粹的魔气凝聚，一旦被抓住，魔气就会顺着经脉侵蚀神魂。
“小心！”文墨古琴横抱，五指一扫。
“铮——”
清越的琴音化作音波扩散，所过之处黑色手臂纷纷溃散。但不过三息时间，更多的黑雾涌来，手臂重新凝聚，仿佛无穷无尽。
苏灵儿素手轻扬，一道白色光罩将三人护住。素心神血的气息让黑雾稍微退却，但很快又疯狂涌上，光罩表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这些魔气是被特意引来的。”林轩皱眉，“暗皇在阵眼周围布下了聚魔阵，要净化阵眼，必须先清除这些魔气。”
“让我来。”林轩一步踏前，丹田中七颗本源珠缓缓旋转。
他没有直接融合混沌之力——那会加速人性流失。而是调动了其中三颗本源珠的力量：金、火、雷。
金主肃杀，火主焚净，雷主破邪。
三股力量在体外融合，化作一道金红相间、雷电缠绕的光柱，轰入黑雾深处。
“轰隆——！！！”
雷霆炸响，金光四射，火焰翻腾。黑雾如冰雪遇烈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些哀嚎声也渐渐微弱，最终归于寂静。
桥下恢复了平静，露出干涸的河床，河床上刻满了复杂的阵法纹路——正是聚魔阵的本体。
林轩抬手一指，一道雷火落下，将阵法纹路烧得焦黑。聚魔阵，破！
“继续走。”
三人顺利过桥，来到石塔前。
塔门是两扇厚重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日月星辰和上古神兽图案。门缝处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暗淡无光，显然效力已失。
林轩伸手推门。
“吱呀——”
沉重的开门声在空旷中回荡，塔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第一层空间很大，正中有一座三丈高的石台，石台上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白色光球。光球表面有七颗星辰虚影缓缓旋转，正是七星阵眼的核心！
但光球此刻被一层黑色蛛网般的魔气缠绕，光芒被压制得只剩微弱一点。而在石台周围，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形似猛虎却背生双翼的凶兽虚影，通体漆黑，双目赤红。它趴在那里睡觉，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浓郁的黑气，那些黑气融入缠绕光球的蛛网中，不断加固封印。
“上古凶兽‘穷奇’的残魂！”文墨倒吸一口凉气，“《山海异兽录》记载，穷奇乃四凶之一，性凶残，喜食人。看这体型和威压，至少是化神巅峰的实力！”
林轩眉头紧皱。
化神巅峰的凶兽残魂，若在全盛时期，他自然不惧。但此刻他不敢轻易动用混沌之力，苏灵儿重伤初愈，文墨虽强但主修音律不擅强攻……
硬拼胜算不大。
“穷奇在沉睡，我们能否悄悄净化阵眼？”苏灵儿低声道。
林轩摇头：“阵眼与穷奇的魔气已经纠缠在一起，净化阵眼必然惊醒它。唯一的办法是……先引开它。”
他看向文墨：“文兄，你的音律能否制造幻象，将穷奇引到塔外？”
文墨思索片刻：“可以试试。穷奇虽凶，但毕竟只是残魂，灵智不全。我以‘幻音诀’模拟强大生灵的气息，或许能引它离开。但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够了。”林轩点头，“苏灵儿，你准备好净化阵眼。一旦穷奇离开，立刻动手。”
三人分工明确。
文墨走到塔门边，盘膝坐下，古琴横放膝上。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十指轻抚琴弦。
没有发出声音，但空气中开始荡漾起无形的音波。那些音波渐渐凝聚，在塔外形成了一道强大的气息虚影——赫然是剑无极的模样！
剑无极身为蜀山掌门，剑道通天，气息凌厉霸道。这虚影虽只有形似，但散发出的剑意波动，足以让任何凶兽感到威胁。
穷奇的耳朵动了动，赤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它看到了塔外那道剑意冲天的虚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作为上古凶兽，它对强大的剑修有着本能的敌意和警惕。
虚影做出挑衅的动作，朝穷奇勾了勾手指。
“吼——！”
穷奇怒了，庞大的身躯站起，双翼展开，带起一阵狂风。它没有立刻扑出去，而是绕着石台转了一圈，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守护的阵眼。
文墨额头见汗，琴弦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不仅要用音律维持虚影，还要模拟剑无极的剑意波动，这对神识消耗极大。
“再加把劲……”他咬紧牙关，琴音终于响起。
这一次不是幻音，而是实打实的杀伐之音！琴音如刀剑齐鸣，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穷奇终于按捺不住，仰天咆哮，化作一道黑光冲出塔门，扑向那道虚影。
“就是现在！”林轩低喝。
苏灵儿早已准备好，纵身跃上石台，双手结印。素心神血全力运转，她的身上散发出圣洁的白光，背后浮现素心仙子的虚影。
“素心净世，涤荡魔氛！”
她双手按在那颗被魔气缠绕的光球上，白光如潮水般涌入。魔气蛛网遇到白光，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开始寸寸断裂。
但与此同时，塔外传来穷奇愤怒的咆哮——它发现上当了！
虚影在它扑到的瞬间消散，而塔内传来让它不安的净化波动。
“吼——！！！”
穷奇转身冲回塔内，速度快如闪电。文墨想阻拦，却只来得及拨出一串音波，在它身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口，根本挡不住。
眼看穷奇就要扑上石台，林轩动了。
他没有用混沌之力，而是全力运转青帝长生功，同时调动了本源珠中的木、水、土三系力量。
木主生发，水主柔和，土主厚重。
三股力量融合，在他身前凝聚出一面青黄相间的光盾。光盾表面有藤蔓缠绕，水流环绕，厚重如山。
“轰——！”
穷奇一头撞在光盾上，光盾剧烈震动，却没有破碎。林轩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他虽然挡住了这一击，但反震之力让他内腑受创。
“灵儿，加快速度！”他咬牙喊道。
苏灵儿也急了，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光球上。精血融入白光，净化速度骤然加快，魔气蛛网已经消散了大半。
穷奇更加疯狂，双翼狂扇，一道道黑色风刃斩向光盾。每一道风刃都有元婴初期全力一击的威力，十几道风刃连续斩击，光盾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咔嚓——”
终于，光盾破碎！
林轩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塔壁上，喷出一口鲜血。穷奇去势不减，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石台上的苏灵儿！
“孽畜休得猖狂！”
千钧一发之际，林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不能再留手了！
丹田中，七颗本源珠开始旋转、靠近，混沌之力再次涌动。但这一次，他没有完全融合，而是只融合了金、木、水、火、土五颗本源珠——五行相生，循环不息。
五源融合的力量虽不及混沌之力，却胜在稳定，对人性侵蚀较小。
“五行轮转，镇！”
五色光华从林轩体内爆发，化作一个直径三丈的五行轮盘，挡在穷奇和苏灵儿之间。轮盘缓缓旋转，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循环不止，形成一个完美的防御循环。
穷奇一头撞在轮盘上，轮盘剧烈震动，却牢牢守住，没有破碎。
但林轩的脸色却白了三分——五源融合虽不侵蚀人性，但对灵力和神识的消耗极大。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支撑不了多久。
“灵儿，还有多久？”他喊道。
苏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马上！再给我十息！”
“好！我给你二十息！”林轩咬紧牙关，五行轮盘光芒大盛，硬生生将穷奇又逼退三步。
穷奇彻底暴怒，它仰天咆哮，身上黑气翻涌，体型开始膨胀！从三丈膨胀到五丈、七丈、十丈！威压也从化神巅峰攀升到……炼虚初期！
“不好！它在燃烧残魂本源！”文墨惊呼，“这样下去它很快就会彻底消散，但临死前的反扑会极其恐怖！”
果然，穷奇的双目赤红如血，口中凝聚出一颗漆黑的光球。光球中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那是它残魂中最后的凶煞之气！
这一击，足以灭杀炼虚初期！
林轩脸色剧变。以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挡不住这一击。而苏灵儿还在净化阵眼，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
只剩一个选择——
彻底融合七源，动用混沌之力！
但那样做，他的人性印记会加速消散，可能撑不过今天……
“林轩哥哥，不要！”苏灵儿感应到他的念头，哭喊道，“我能挡住！你给我三息时间！”
她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到出现残影，素心神血不顾一切地燃烧，白光炽烈如太阳。魔气蛛网在最后一刻终于完全消散，白色光球重获自由，七颗星辰虚影光芒大放！
七星阵眼核心，净化完成！
但与此同时，穷奇的毁灭光球也已成型，轰然射出！
“来不及了……”林轩眼中闪过决绝，七颗本源珠开始最后的融合。
便在这时，异变再生！
净化完成的光球中，忽然射出一道白光，没入苏灵儿眉心。苏灵儿浑身一震，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后又恢复清明，但那双眼中多了几分古老和沧桑。
她抬起手，对着那颗毁灭光球，轻轻吐出一个字：
“散。”
没有光华，没有威势，就只是一个字。
但那颗蕴含炼虚一击之力的毁灭光球，却真的……散了。
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穷奇愣住了，赤红的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它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让它灵魂战栗的气息——那是五万年前，将它镇压于此的那位仙子的气息！
“素……素心……”穷奇发出含糊的吼声，庞大的身躯开始颤抖。
苏灵儿——或者说此刻的素心仙子，她看着穷奇，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五万年了，你也被困于此五万年了。当年我将你残魂镇压于此，是借你凶煞之气加固封印。如今封印将破，你也该解脱了。”
她伸出手，指尖点在穷奇额头。
白光涌入，穷奇身上的黑气如潮水般退去，赤红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缩小，最终化作一只巴掌大小、背生双翼的小老虎，落在苏灵儿掌心。
小老虎蹭了蹭她的手指，发出呜咽般的叫声，而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它终于得到了解脱，残魂归于天地。
做完这一切，苏灵儿眼中的古老和沧桑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清澈。她身子一软，从石台上跌落。
林轩飞身接住她，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脸上带着微笑。
“林轩哥哥……我做到了……阵眼净化了……而且……我没有忘记你……”
说完，她昏了过去。
林轩紧紧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心跳虽然微弱，但平稳有力。素心神血消耗过度，需要时间恢复，但没有性命之忧。
他看向那颗白色光球，此刻光球光芒稳定，七颗星辰虚影缓缓旋转，散发出纯净的时空之力。核心阵眼，修复成功！
“恭喜林兄。”文墨走过来，脸色也很苍白——刚才维持幻象消耗太大，“苏姑娘刚才那是……素心仙子意识苏醒？”
林轩摇头：“不完全。应该是净化阵眼时，触动了素心仙子留在阵眼中的一缕神念，短暂附身。现在神念已散，灵儿还是灵儿。”
他说的轻松，心中却沉重。
这一次是短暂附身，下一次呢？随着更多阵眼被净化，苏灵儿会不会越来越频繁地被素心仙子的意识占据，最终彻底失去自我？
必须加快速度，找到两全之法！
“我们先离开这里。”林轩抱起苏灵儿，“核心阵眼已修复，时空裂隙的崩溃速度会延缓。但还有六个阵眼……”
正说着，他怀中的时之钥忽然剧烈震动，表面浮现出三处光点——正是剑无极、了空神僧、冰璃仙子负责的那三个阵眼！
此刻，那三处光点正在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不好！三位前辈那边出事了！”文墨脸色一变。
林轩正要查看具体情况，时之钥又传来两道传讯：
第一道来自剑无极，声音急促：“阵眼处有埋伏！暗皇在此布下了‘噬灵魔阵’，要净化阵眼必须先破阵，但破阵会消耗大量灵力！林小友，你们那边如何？”
第二道来自了空神僧，更加紧急：“阿弥陀佛……阵眼中镇压着一头‘相柳’残魂，已苏醒！老衲需全力镇压，无法分身净化阵眼。林施主，你们能否赶来支援？”
冰璃仙子没有传讯，但她负责的那个阵眼光点闪烁得最厉害，显然情况最危急！
三个阵眼，同时告急！
暗皇的算计，比他们想象的更深——他不仅污染了阵眼，还在每个阵眼处布下了不同的陷阱，要同时消耗五域巅峰强者的力量！
林轩看向怀中昏迷的苏灵儿，又看看时之钥上闪烁的光点，陷入两难。
是先去支援三位前辈，还是先带苏灵儿离开疗伤？
便在这时，塔外传来一声冷笑：
“不用纠结了，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暗皇的身影，缓缓从塔门走进来。
他胸口缠着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满是得意。
“林轩，你以为修复了一个阵眼就赢了？不，这恰恰是你们失败的开始。”暗皇指了指时之钥，“那三个阵眼的陷阱，都是本座精心布置的。剑无极他们要破阵，至少要消耗三成灵力；要镇压凶兽残魂，再消耗三成。等他们精疲力尽时，本座的人就会出手……”
他顿了顿，笑容残忍：“到时候，三位炼虚大圆满的修为和神魂，将是本座献给玄冥大人的最好祭品。而你们……”
暗皇看向林轩：“你会亲眼看着苏灵儿被素心仙子的意识彻底吞噬，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然后，本座会当着你的面，抽取她的神血，引爆时空裂隙。至于你，本座会留你一命，让你在无尽的悔恨中，眼睁睁看着五域覆灭。”
塔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文墨握紧古琴，林轩抱紧苏灵儿，两人眼中都是决然。
绝境，真正的绝境。
但林轩忽然笑了。
“暗皇，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暗皇眉头一挑：“哦？”
“你太自信了。”林轩将苏灵儿轻轻交给文墨，自己站起身，“你算准了一切，算准了三位前辈的应对，算准了灵儿的弱点，也算准了我的顾忌。但你算漏了一点——”
他丹田中，七颗本源珠开始缓缓旋转，这一次，是彻底的融合。
“我林轩，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混沌的气息，开始在塔内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