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阵眼所在，是一处极寒冰谷。
谷中万年玄冰不化，温度低得能让金丹修士的灵力运转凝滞。但在冰谷中央，却有一片百丈方圆的温泉湖泊，湖水温热，雾气蒸腾，形成冰火共存的奇景。
七星阵眼的北阵眼，就在湖泊中心的一座冰台上。
此刻，这片奇景已化作修罗场。
冰台上，那颗白色光球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光球周围，十二道血红色身影结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不断从光球中抽取能量，转化为猩红的血煞之气。
十二血卫，元婴后期修为，组成的“血煞大阵”足以困杀化神巅峰！
而在湖泊上空，一场更加恐怖的战斗正在进行。
冰璃仙子脚踏冰晶莲花，周身寒气化作万千冰剑，如暴雨般射向对面的红袍老者。那老者正是血魔真君，他身形干瘦，面色惨白如纸，唯独一双眼睛猩红如血，仿佛浸泡在血池中千年。
面对漫天冰剑，血魔真君只是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冰璃仙子，你的万载玄冰阵虽强，但本座的血煞功专克阴寒。今日，就让你尝尝血煞焚天的滋味！”
他双手结印，周身血光冲天，化作一片血海虚影。血海中无数冤魂挣扎哀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冰剑射入血海，竟被迅速腐蚀消融，连冰璃仙子的寒气领域都被逼退三丈。
“噗！”冰璃仙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她之前已被血魔真君偷袭受伤，此刻强行催动冰魄珠维持阵法，伤势更加严重。
下方冰台上，了空神僧盘膝而坐，胸口一个血洞触目惊心，金色佛血不断渗出。他双目紧闭，口中念诵经文，周身佛光形成一道薄薄的光罩，勉强护住自己和身后的阵眼光球。
但光罩在十二血卫的血煞大阵侵蚀下，已岌岌可危。
“老秃驴，死到临头还念经？”一名血卫狞笑，催动阵法，一道血煞之气化作巨蟒，狠狠撞在佛光罩上。
“咔嚓——”
光罩出现裂痕。
了空神僧脸色更加苍白，却依旧闭目诵经，只是额头的冷汗显示他已到极限。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剑鸣！
一道灰白剑光破开漫天风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十二血卫组成的血煞大阵！
“什么人？！”血卫首领厉喝，十二人同时变阵，血煞之气凝聚成一面血色盾牌，挡在剑光前。
“嗤——！”
灰白剑光斩在血色盾牌上，没有惊天巨响，只有腐蚀般的嗤嗤声。剑光中蕴含的混沌之力与净世之力融合，对血煞之气有着天然的克制效果。
三息之后，血色盾牌被斩开一道裂缝！
剑光去势不减，直取阵眼核心！
“找死！”血卫首领大怒，十二人再次变阵，血煞之气化作十二柄血色长矛，从不同方向刺向剑光主人。
剑光散去，林轩的身影显现。
他白发飞扬，眼神淡漠，手中守心剑斜指地面。面对十二柄血色长矛，他既不闪避也不格挡，只是缓缓抬起左手。
“混沌·吞噬。”
左手掌心，一个微小的混沌漩涡浮现。
十二柄血色长矛刺到漩涡边缘，就像陷入泥潭，速度骤减，矛身上的血煞之气被疯狂吞噬、转化，最终化作精纯的灵气，融入林轩体内。
“这是什么邪功？！”血卫们骇然。
他们修炼血煞功百年，从未见过有人能直接吞噬血煞之气！那可是连佛门金光都能腐蚀的至邪之力！
林轩没有回答。
他感受着体内混沌本源珠的震颤——在吞噬了十二道血煞之气后，最后一道人性印记的裂痕，又扩大了一分。
但他顾不上这些。
守心剑一转，剑光如虹，直取最近的一名血卫！
“布血煞合击阵！”血卫首领厉喝。
十二人迅速变位，血煞之气彼此连接，形成一个整体。林轩的剑光斩在一名血卫身上，却被十二人共同分担，只让那人后退三步，并未重创。
“麻烦。”林轩皱眉。
血煞大阵将十二人的力量连成一体，要破阵必须同时击溃所有人，或者找到阵眼。
“小友，阵眼在西北位那人腰间玉佩！”下方传来了空神僧虚弱的声音。
林轩眼神一凝，身形化作残影，直扑西北位的血卫。
那血卫大惊，疯狂催动血煞之气护身，同时其余十一人也将力量汇聚到他身上。一时间，西北位血卫周身血光冲天，气息暴涨到化神初期！
“来得好！”血卫狞笑，一拳轰出，血煞之气化作一头血色猛虎，扑向林轩。
林轩不闪不避，守心剑直刺猛虎额头。
“破。”
剑尖刺入猛虎额头的瞬间，混沌之力与净世之力同时爆发。血色猛虎发出凄厉哀嚎，身体从内部开始崩解，化作漫天血雾。
守心剑去势不减，刺向血卫胸口。
血卫想躲，却发现周围空间被某种无形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不——！”他绝望嘶吼。
“噗嗤！”
剑尖刺穿胸口，混沌之力涌入，瞬间摧毁他的经脉丹田。血卫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尸体从空中坠落。
他腰间的血色玉佩“咔嚓”一声碎裂。
血煞大阵，破！
剩余十一名血卫同时喷血，气息暴跌。阵法被破，他们受到严重反噬，战力十不存一。
“撤！”血卫首领当机立断，转身就逃。
林轩没有追。
他落到了空神僧身边，取出一枚回魂丹塞入老僧口中：“大师，你先疗伤。”
了空神僧睁开眼，看着林轩的白发和淡漠眼神，眼中闪过悲悯：“阿弥陀佛……林施主，你……”
“我没事。”林轩打断他，转身看向空中战局。
那里，冰璃仙子已完全落入下风。
血魔真君的实力比预想的更强，他已将血煞功修炼到第七重“血海无边”的境界。漫天血海虚影笼罩半个冰谷，冰璃仙子的寒气领域被压缩到身前三丈，冰晶莲花上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
最可怕的是，血海中不断凝聚出各种血煞魔物：血狼、血鹰、血蟒……它们没有实体，却能吞噬灵力，不死不灭。冰璃仙子每击杀一只，血海中就会凝聚出两只，越打越多。
“冰璃仙子，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血魔真君悬浮在血海中央，声音阴冷，“交出冰魄珠，臣服暗渊，本座可饶你不死。否则……待本座将你炼成血奴，你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做梦！”冰璃仙子咬牙，双手结印，冰魄珠光芒大放，“万载玄冰，封天冻地！”
寒气瞬间暴涨，以她为中心，方圆百丈的湖面迅速冻结，连空中的血海虚影都凝结出一层冰霜。那些血煞魔物动作变得迟缓，有些甚至被冻成冰雕。
这是冰璃仙子的拼死一击，燃烧本源催动冰魄珠全部威能！
血魔真君脸色微变：“冥顽不灵！既然如此，本座就成全你！”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融入血海，整片血海沸腾起来，颜色从暗红转为诡异的紫黑。
“血煞第七重·万魂噬天！”
血海中，无数冤魂同时发出凄厉哀嚎，声音汇聚成一股恐怖的音波攻击，直冲冰璃仙子识海！
冰璃仙子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溢血，冰魄珠的光芒瞬间黯淡。她的神魂遭受重创，意识开始模糊。
“就是现在！”血魔真君狞笑，一只血色巨手从血海中探出，抓向冰璃仙子和她手中的冰魄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白剑光横空斩来！
“嗤——！”
剑光斩在血色巨手上，竟将巨手从中斩断！断口处，混沌之力疯狂侵蚀，阻止巨手再生。
“嗯？”血魔真君转头，看向下方的林轩，“你就是那个拥有混沌之力的小子？区区金丹，也敢插手炼虚之战？”
林轩御剑而起，与冰璃仙子并肩而立。他看了一眼重伤的冰璃仙子，将一枚回魂丹弹入她口中：“前辈，先疗伤。他交给我。”
“小友，不可！”冰璃仙子急道，“血魔已到炼虚后期，你……”
“无妨。”林轩握紧守心剑，看向血魔真君，“你的血煞功，本质是吞噬生灵精血魂魄，转化为邪力。而我掌控的混沌之力，能吞噬转化一切能量。正好，克制你。”
血魔真君眯起眼，仔细打量林轩，忽然笑了：“有意思……本座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但你眼中，还有最后一丝人性挣扎。小子，你是在玩火自焚啊。”
他看出了林轩的状态。
林轩没有否认：“那又如何？”
“如何？”血魔真君笑容残忍，“你会死得很惨。混沌之力虽强，但以你现在的境界，强行催动只会加速人性湮灭。等你彻底变成天道傀儡，本座就多了一件最强兵器——一个能吞噬一切、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话音未落，他已出手！
血海翻腾，凝聚成九条百丈长的血龙，从四面八方扑向林轩。每一条血龙都有化神巅峰的威能，九条齐出，封锁了所有退路。
林轩深吸一口气，丹田中混沌本源珠疯狂旋转。
守心剑高举，剑身灰白光芒大放。
“混沌剑诀·第一式，开天！”
一剑斩出，没有华丽剑光，只有一道灰蒙蒙的剑气，仿佛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
剑气所过之处，空间层层碎裂，露出后面混乱的虚空。九条血龙撞上剑气，就像冰雪遇烈火，迅速消融、崩解，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但林轩的脸色也白了一分。
丹田中，最后一道人性印记上的裂痕，已经蔓延到整个印记的三分之二。
最多再出三剑，印记必碎。
血魔真君也看出了林轩的极限，狂笑道：“一剑就让你付出如此代价，看你还能出几剑！血煞第八重·千魂血狱！”
他双手结印，整片血海开始收缩、凝聚，最终化作一座百丈高的血色宫殿。宫殿大门敞开，里面是无尽血池，池中浸泡着无数痛苦挣扎的魂魄。
“入我血狱，永世沉沦！”
血色宫殿当头罩下，要将林轩镇压其中。
林轩正要再出一剑，忽然感到怀中时之钥剧烈震动。
不是预警，而是……共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呼应着时之钥，也呼应着他体内的混沌本源珠。
“这是……”他分神的瞬间，血色宫殿已到头顶。
“小友小心！”冰璃仙子强撑伤势，催动冰魄珠，在宫殿下方布下一层冰晶屏障。
“咔嚓——！”
冰晶屏障只支撑了三息就轰然破碎，但为林轩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他不再犹豫，将时之钥取出，注入混沌之力。
时之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钥匙表面浮现出复杂的时空符文。那些符文脱离钥匙，在空中组成一个玄奥的法阵。
法阵中央，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白须老者的虚影，面容慈祥，眼中却有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正是天机老人的残魂影像！
“血魔，三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长进。”天机老人虚影开口，声音缥缈如从天外传来。
血魔真君脸色大变：“天机老人？！你不是已经……”
“坐化了？是，但老夫在时之钥中留了一道神念，就是为了应对今日之局。”天机老人看向林轩，“孩子，你做得很好。但现在，你需要做出选择。”
林轩心中一紧：“什么选择？”
“老夫当年窥探天机，看到了两个未来，却没有告诉云游散人第三个可能，是因为那个可能需要的代价太大。”天机老人缓缓道，“但现在，或许到了该说出的时候。”
他指向林轩丹田位置：“你体内最后一道人性印记，其实不是印记，而是‘道种’。”
“道种？”
“对。人性与天道，看似对立，实则同源。天道无情，是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人心有爱，却能让无情天道，生出慈悲之心。”天机老人眼中闪过睿智光芒，“你若能在人性印记完全破碎前，领悟‘有情天道’的真谛，就能在混沌之力中保留本心，甚至……让混沌之力拥有‘情’的属性。”
林轩愣住了。
有情天道？
让混沌之力拥有情的属性？
这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如何领悟？”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天机老人看向下方昏迷的了空神僧，又看向重伤的冰璃仙子，最后看向北方——那是苏灵儿所在的方向。
“守护。”天机老人一字一句道，“守护你心中所爱，守护你肩上责任，守护这方世界。当你的守护之心纯粹到极致，纯粹到能撼动天地法则时，你就会明白，什么是有情天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你要快。你的人性印记最多还能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若不能领悟，你将彻底沉沦。”
半个时辰！
林轩看向空中的血色宫殿，又看向下方岌岌可危的阵眼光球。
血魔真君虽然被天机老人虚影震慑，但很快反应过来：“装神弄鬼！一道残念也想阻我？给我破！”
血色宫殿再次压下，这一次威力更盛！
天机老人虚影叹息一声：“孩子，记住老夫的话。现在，让老夫为你争取最后的时间。”
虚影化作一道白光，融入时之钥。时之钥爆发出刺目光芒，化作一道时空屏障，暂时挡住了血色宫殿。
“这时空屏障能撑一炷香时间。”天机老人的声音在林轩脑海中响起，“一炷香内，你必须做出突破。否则……五域危矣。”
声音消散。
林轩看着眼前的时空屏障，又看向下方阵眼光球上的裂痕。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守护阵眼和领悟有情天道之间做出选择。
如果去领悟，阵眼可能被毁，时空裂隙加速崩溃。
如果守护阵眼，人性印记破碎，他将变成傀儡，同样无法阻止玄冥降临。
两难。
但林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我为什么要二选一？”他喃喃自语，“守护阵眼，不就是守护五域吗？守护五域，不就是守护灵儿，守护所有我在乎的人吗？”
“守护之心……我早就有了啊。”
他想起了青岚宗废墟上立下的誓言，想起了素心宫中苏灵儿觉醒时的眼神，想起了剑无极传他御剑术时说的“守护之剑”，想起了刚才冰璃仙子拼死为他争取时间的举动……
一幕幕，如走马灯在脑海中闪过。
每一幕，都是守护。
守护宗门，守护爱人，守护同道，守护苍生。
“原来如此……”林轩眼中混沌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的坚定。
他丹田中，那道布满裂痕的人性印记，忽然停止了碎裂。
反而，从裂痕中，生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那新芽缓缓生长，开出一朵小花。花分七瓣，每瓣一色，正是金、木、水、火、土、风、雷七种本源之色。
而在花心，有一点混沌色的花蕊，花蕊中却蕴含着温暖如春的情感波动。
有情天道，萌芽了。
林轩抬起手，守心剑轻鸣。
这一次，剑身上的灰白光芒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温暖、包容、坚定的气息。
“血魔。”他看向空中的血色宫殿，声音平静，“你的血煞功吞噬众生，只为自己强大。而我的剑，为守护而挥。”
“今日，我就以这守护之剑，斩你邪道！”
守心剑斩出。
这一剑，没有惊天威势，只有一道温暖如春日阳光的剑光。
剑光所过之处，血色宫殿如冰雪消融，血海退散，冤魂得到解脱，化作点点白光升空。
血魔真君骇然发现，自己的血煞功在这道剑光面前，竟完全失去了作用！
“不——！这不可能——！”
剑光及体。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血魔真君只感到一阵温暖，然后意识开始模糊。他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我……我修炼千年……竟然……”最后的不甘化作叹息，他彻底消散。
炼虚后期，血魔真君，陨落！
剩余十一名血卫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
林轩没有追。
他落到冰台上，将守心剑插在阵眼光球旁。剑身散发的温暖光芒笼罩光球，光球表面的裂痕开始缓缓愈合。
北阵眼，稳住了。
冰璃仙子飞落下来，看着林轩，眼中满是震撼：“小友，你刚才那一剑……”
“是守护之剑。”林轩微笑，眼中已恢复了人性的光彩，“也是……有情天道的第一缕曙光。”
他看向手中时之钥，轻声道：“天机前辈，我好像……明白了。”
时之钥轻轻震动，仿佛在回应。
而此时，千里之外。
昏迷中的苏灵儿，在文墨的琴音和回魂丹药力作用下，意识沉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那里，是素心仙子的记忆深处。
她看到了五万年前，素心仙子舍身补天前的最后时刻。
也看到了……一个被封印了五万年的秘密。
那个秘密，让苏灵儿泪流满面，也让她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