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两旁的摊位也变得稀疏起来。就在王文卿即将走出暗市之际,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从旁侧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弄里飘了出来。这哭声断断续续,在暗市边缘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可怜。
王文卿脚步一顿,侧耳倾听。身为道门弟子,济世救人之心已成本能,他眉头微蹙,担心是妖邪作祟,掳掠孩童,或是有什么弱小人等在此遭难。他略一迟疑,想到师门任务紧急,但终究不忍置若罔闻。
他转身折入那条暗巷。巷内光线晦暗,弥漫着潮湿和陈旧垃圾的气味,与方才那间铺子的奇香判若云泥。哭泣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愈发清晰。
“呜呜……娘亲……你在哪里……”
循着声音,王文卿走到巷底,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墙角,衣衫褴褛,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因抽泣而微微耸动。
“小姑娘,”王文卿放缓声音,尽量显得温和,“为何独自在此哭泣?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楚楚可怜的小脸,眼睛哭得红肿。“道长哥哥……我、我和娘亲走散了……找不到她了……”说着,她又呜咽起来。
王文卿心生怜悯,走近两步,柔声道:“莫怕,贫道带你去找妈妈。这暗市龙蛇混杂,你一人留在此地不安全。”他伸出手,想要安抚小女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小女孩肩膀的刹那,异变陡生!
小女孩脸上的惊恐和泪水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非人的扭曲笑容。她的身体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开始剧烈变形、膨胀!
“咯咯咯……”令人牙酸的轻笑从那个正在急剧变化的形体中发出。
王文卿大惊失色,疾退一步,手已按上剑柄。但对方的变化快得超乎想象!
眨眼之间,眼前的“小女孩”已然不见。站在原地的,是一个身材修长、浅蓝色长发随意披散、周身布满缝合线的青年男子。他有着一双异色的瞳孔,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命形态近乎孩童般的好奇与残忍,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充满恶趣味的笑容——正是真人!
真人歪着头,打量着如临大敌的王文卿,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真是颗善良的心啊,道士哥哥。正因为这样,才更容易被触碰到的灵魂形状呢。”
王文卿虽不识得真人,但那扑面而来的、前所未有的浓烈诅咒与邪恶之气,让他瞬间明白眼前绝非人类,而是远超尸妖的恐怖存在!他厉声喝道:“妖孽!显形!”长剑就要出鞘。
然而真人的动作更快,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如同嬉戏般伸出手指,向前轻轻一碰。
甚至没有碰到王文卿的身体,只是触碰到了他周身萦绕的“气”或者说……灵魂的形态!
“无为转变。”
“啊——!”王文卿只觉得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地开始扭曲变形,道袍被撑裂,皮肤变得青黑,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错位声响。清秀的道士面容在尖叫中扭曲、膨胀,转瞬间就失去了人形,化为一只丑陋、痛苦、散发着浓郁怨念与诅咒气息的低级咒灵!
这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一个神霄派的精英弟子,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做出,就被彻底改变了存在的形态。
新生的咒灵发出混沌不明的嘶吼,还残留着一丝王文卿的惊恐意识。
真人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纯真又残忍的满意笑容。“刚刚变成咒灵的样子,最脆弱了。”他说着,随意地伸出手,五指一握。
啪唧!
如同捏碎一个装满液体的气囊,那只刚刚由王文卿变成的咒灵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真人轻易地捏爆,化作一团黑紫色的秽气,迅速消散在阴暗的巷弄里,只留下一地狼藉——那个装有昂贵暗器的木匣摔在地上,匣盖翻开,暴雨梨花针、子午断魂钉、无常索、含沙射影筒,以及那个小瓷瓶“朱雀泪”,全都散落出来,在污秽的地面上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真人看都没看那些暗器一眼,他的身体再次如同流体般蠕动、变化。骨骼发出轻响,身高体型调整,浅蓝色长发缩回变为黑色道髻,皮肤纹理改变,面容重塑——赫然变成了与王文卿一模一样的外表,连身上的青色道袍都一般无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形象,活动了一下手指,脸上露出王文卿绝不会有的、充满玩味和邪气的笑容。
他从新道袍的袖袋里(模拟了王文卿的衣物)取出一个通体蓝色的玉质小葫芦,拔开葫芦塞,放在鼻下轻轻吸了一口瓶口中氤氲出的淡淡白气。
“啧啧,”真人(此刻已是王文卿的模样)咂咂嘴,惬意地眯起眼,“道祖的蓝田玉葫芦真好用,吸一口就可以完全隐匿自身的咒灵之气。现在,连最敏锐的修道者也嗅不出我的异常了吧。”
他将小葫芦收回袖中,整理了一下衣冠,瞬间神态也变得沉稳起来,模仿着王文卿的气质。他迈步,踏过地上散落的暗器和原本属于真正王文卿的尘埃,向着巷口的光亮处走去。
“那么,”他轻声自语,声音却已是王文卿的清朗,只是语调深处藏着无尽的恶意,“我要以神霄派弟子王文卿的身份,和孙悟空他们……好好玩玩了。哈哈哈哈!”
压抑的低笑最终化为一声畅快而邪戾的长笑,但他很快收住,脸上恢复成一副得道之士的平静模样,大步走出了暗巷,融入了外界的光明之中。
烈阳依旧,却照不透刚刚发生在那条暗巷里的邪恶置换。真正的王文卿已然消逝,而一个足以以假乱真、心怀叵测的“王道友”,即将带着他的暗器,走向更广阔的舞台,掀起未知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