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坐标台标注的空间节点时，有种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错觉。
不是痛苦，而是全方位的“错位感”——上一秒还在虚无界那种连存在感都在流失的极端环境，下一秒，眼前炸开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
法则界。
姑苏破穹站稳身形的瞬间，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这三个字。不是谁告诉他的，是这片天地直接将这个概念“烙印”进了他的认知。
眼前的世界，很难称之为“世界”。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没有上下之分。四面八方，无数道颜色各异的光柱贯穿虚空，每一道光柱都粗得望不到边际，高得看不见尽头。光柱与光柱之间，漂浮着类似星云般的法则流彩，缓缓旋转，偶尔碰撞出细碎的火花——那不是真正的火花，是不同法则相互摩擦时具现化的能量涟漪。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这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里的法则浓度……”她轻声说，“是鸿蒙界的百倍以上。”
话音刚落，她周身的玄冰屏障突然“嗡”地一声自动强化，表面浮现出比之前复杂十倍的符文——这是她的玄冰法则在自主吸收环境中的同源能量，产生的应激进化。
雷豹那边更夸张。
他刚把战旗插进虚空——虽然这里没有实质的地面——暗金色的战血火焰就“轰”地暴涨了三倍，火焰中隐约有龙吟虎啸之声。他本人更是浑身骨节噼啪作响，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
“我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声音里满是震惊，“这地方……也太补了吧？”
姑苏破穹没说话。
他正闭着眼睛，感受着万界之心与这片天地的共鸣。无数种法则信息像是开闸的洪水般涌入他的神识——空间法则的跳跃感、时间法则的流淌感、力量法则的厚重感、生命法则的柔和感……浩如烟海，却又泾渭分明。
“跟紧我。”他睁开眼，瞳孔深处有淡金色的法则符文一闪而逝，“这里的法则虽然浓郁，但也很‘排外’。走错一步，可能会被不同法则的冲突直接撕碎。”
他抬脚，踏出第一步。
落脚处，虚空自动凝结出一块淡金色的平台——那是他用自身鸿蒙能量暂时“固化”了一小片空间法则形成的临时立足点。
林婉儿和雷豹紧随其后。
十万精锐则留在入口附近构建防御营地——不是姑苏破穹不想带他们，而是这里的法则压力太强，通天境后期的修为在这里走路都费劲，更别说深入探索了。
三人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光柱最密集的区域前进。
越往里走，法则浓度越高。
到后来，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负担——吸进去的不是空气，是高度浓缩的法则能量。林婉儿不得不在口鼻处凝结出一层冰晶滤网，雷豹则干脆转为内息，靠战血能量维持身体机能。
只有姑苏破穹还算从容。
万界之心像是个无底洞，疯狂吸收着周围一切能吸收的法则，然后转化为最精纯的鸿蒙本源反哺自身。他每走一步，气息就浑厚一分，周身那种“存在感”也越发强烈，强烈到连周围的法则光柱都隐隐有向他靠拢的趋势。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无数道光柱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由纯粹法则能量构成的“广场”。广场中央，悬浮着一座通体晶莹的宫殿——说是宫殿，其实更像是一座由无数法则符文堆砌而成的立体阵法。
殿门上，三个古朴的大字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法则殿**
“就是这里了。”姑苏破穹停下脚步。
几乎同时，殿门缓缓打开。
一道半透明的人形光影从门内飘出。光影没有五官，没有性别特征，周身环绕着108种不同颜色的法则丝线，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种宇宙基础法则。
“法则之灵。”光影开口，声音像是无数种音调叠加在一起，既空灵又厚重，“你们是为法则本源而来。”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姑苏破穹点头。
“按照古老契约，欲得本源，需通过法则试炼。”法则之灵的声音毫无波澜，“试炼内容:在108道法则光柱中，选择至少3种，完成‘法则共鸣’。”
它说着，抬手一挥。
108道光柱中，有三道的光芒突然变得格外明亮——一道银白色，代表着空间法则；一道暗金色，代表着力量法则；还有一道淡灰色，代表着时间法则。
“看来它已经替你选好了。”林婉儿低声说。
姑苏破穹盯着那三道光柱，沉默片刻。
“如果我没选这三道呢？”他忽然问。
法则之灵的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
“你可以选其他。”它说，“但根据‘上一个’试炼者留下的信息，这三道法则，对你探索鸿蒙之外的道路……最有用。”
“上一个……”姑苏破穹眼神一凝，“他还留下了什么？”
“通过了试炼，你自然会知道。”法则之灵侧身让开殿门，“现在，请开始你的选择。”
姑苏破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第一道银白色的光柱——空间法则。
踏入光柱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折叠”。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无限复杂的折纸模型里，前后左右上下全都失去了意义。无数个空间维度在他身边展开又收拢，平行宇宙的碎片像玻璃渣一样四处飞溅，有些碎片里甚至能看见另一个自己的倒影。
“空间法则试炼:在混乱维度中找到‘唯一真实坐标’。”法则之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间不限，失败则永久放逐。”
姑苏破穹闭上眼睛。
放弃视觉，放弃听觉，甚至放弃对“身体”的感知。他将全部神识沉入万界之心，感受着这片混乱空间中，那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秩序”。
那是空间法则最基础的锚点——无论维度如何折叠，空间如何扭曲，总有一个点，是所有这些变化的“原点”。
就像风暴的风眼。
他“看”到了。
那是一个极小的银色光点，隐藏在无数破碎维度的夹缝中，毫不起眼。可就是这个光点，维系着整个试炼空间的基本结构。
他伸出手——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手，是神识的延伸——轻轻触碰那个光点。
“嗡——！”
银白色的光芒瞬间吞没了一切。
再睁眼时，他已经站在了光柱之外。脑海中，多了一枚银色的法则符文，符文深处，无数关于空间跳跃、维度穿梭、虚空折叠的知识自动浮现。
“空间法则共鸣完成。”法则之灵的声音响起，“用时:三息。”
林婉儿和雷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三息？
他们甚至没看清姑苏破穹做了什么。
姑苏破穹自己也有点意外。他原本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可刚才那个过程……顺利得有点不真实。就好像那些空间法则早就在等他来，他只是打了个招呼，它们就主动凑过来了。
他没时间细想，走向第二道暗金色的光柱——力量法则。
踏入光柱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重压从四面八方袭来。
不是物理上的重量，是“存在”本身的重量。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要被这股力量碾成粉末。就连神识都被压缩到了极限，像被扔进黑洞的光，拼命挣扎也无法逃离。
“力量法则试炼:承载‘宇宙之重’。”法则之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放弃抵抗，或者……成为力量本身。”
姑苏破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这次是真有点吃力了。
他能感觉到，这股“重量”不是试炼空间模拟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是这片法则界从诞生至今，所有力量法则凝聚出的“本源压力”。别说他一个通天境巅峰，就算真正的宇宙境来了，硬扛也得脱层皮。
放弃抵抗？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掐灭。
那就……成为力量本身！
他不再试图用鸿蒙能量去对抗重压，而是主动放开所有防御，让那股恐怖的重量直接作用在自己的本源核心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皮肤表面炸开无数细密的血口，整个人瞬间变成了血人。
可就在身体濒临崩溃的瞬间，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唤醒了。
是太古战血。
是鸿蒙本源。
是万界之心。
是这百年来，他从凡间界一路杀到鸿蒙界，所积累的一切力量、一切意志、一切不甘与执着！
“给我……起——！！！”
他嘶吼着，不是用喉咙，是用整个存在在嘶吼。
那些原本要碾碎他的重量，突然停滞了。
然后，开始反向流动。
不是被他推开，而是被他……吸收。
暗金色的光芒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修复着破碎的骨骼，愈合着撕裂的血肉，最后在心脏位置凝成了一枚暗金色的法则符文。符文成型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拳，真的可以打爆一颗星辰。
不是比喻。
是物理意义上的“打爆”。
“力量法则共鸣完成。”法则之灵的声音罕见地有了一丝波动，“用时:三十息。”
姑苏破穹踉跄着走出光柱，浑身上下还在往下滴血。林婉儿立刻上前，玄冰能量化作最精纯的生命力注入他体内，快速修复着伤势。
“没事。”他摆了摆手，声音嘶哑，“还差最后一道。”
第三道淡灰色的光柱——时间法则。
踏入光柱的瞬间，时间……乱了。
不是加速，也不是减速，是彻底的“失序”。他看见自己刚踏入光柱的景象，又看见自己走出光柱的景象，还看见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景象——过去、现在、未来，被粗暴地揉碎，然后随机播放。
更恐怖的是，他的记忆也开始混乱。
皇都演武场被羞辱的画面突然跳出来，紧接着是北境铁壁关的血战，然后是鸿蒙界统一时的庆典，最后又回到演武场……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时间法则试炼:在时间乱流中保持‘自我锚点’。”法则之灵的声音变得缥缈，“忘记自己是谁，或者……记住你是谁。”
姑苏破穹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万界之心，也没有催动任何力量。
他只是……回想。
回想那个雨夜，他躺在皇都小巷的泥泞里，经脉尽碎，雨水混着血水往眼睛里流。那时他在想什么？
——我不甘心。
回想寒雾森林，林婉儿蜷缩在冰窟角落，手里攥着冰锥，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时他在想什么？
——这姑娘，我得救。
回想铁壁关，雷豹断了一条胳膊，用剩下的手举着战旗，喊到嗓子喷血。那时他在想什么？
——这群兄弟，我得带他们活下来。
一帧帧，一幕幕。
那些不甘，那些守护，那些承诺。
那些让他成为“姑苏破穹”的东西。
混乱的时间流还在冲击着他的意识，可那些回忆，像礁石一样稳稳立在那里，任凭潮起潮落，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淡灰色的光芒缓缓收敛。
他睁开眼。
脑海中，第三枚淡灰色的时间法则符文悄然成型。符文深处，他隐约触摸到了时间的本质:不是一条线，而是一片海。每个生灵都是海里的一条鱼，大多数鱼只能随波逐流，可掌握了法则的人……可以暂时跳出水面，看看海的流向。
“时间法则共鸣完成。”法则之灵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用时:一刻钟。”
三道光柱同时熄灭。
法则殿的大门完全敞开，一团柔和的白光从殿内飘出，悬浮在姑苏破穹面前——那是法则本源，由空间、力量、时间三种法则融合而成的精纯能量体。
他伸手接过。
本源入体的瞬间，三枚法则符文同时亮起，在他丹田位置交汇、融合，最终化作一枚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符文。符文成型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某个桎梏……碎了。
“轰——！！！”
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
不是能量爆发，是“存在层次”的跃迁。
通天境巅峰的壁垒，像纸糊的一样被捅破。他的气息节节攀升，眨眼间就突破了那个临界点，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宇宙境初期。
能操控小范围宇宙能量，初步超脱单体世界的束缚。
光芒渐渐收敛。
姑苏破穹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表面，淡金色的鸿蒙纹路中，多了一丝银白、一丝暗金、一丝淡灰的流光，三种颜色交织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恭喜。”法则之灵飘到他面前，“你是三万年来，第一个在试炼中同时获得三种法则本源的人。”
“上一个……”姑苏破穹抬眼看它，“他拿到了几种？”
“两种。”法则之灵顿了顿，“空间，和时间。”
“力量法则他放弃了？”
“不是放弃。”法则之灵的光影微微波动，“他说……力量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征服的。而他要去的地方，可能没有需要他守护的东西了。”
姑苏破穹沉默了。
“他留下了什么？”他问。
法则之灵抬手，一枚灰扑扑的玉简从殿内飞出，落到姑苏破穹掌心。
“这是他进入虚无界尽头前，托我保管的。”法则之灵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能拿到三种法则本源，就把这个交给那个人。”
姑苏破穹握紧玉简，神识探入。
玉简里没有功法，没有秘术，只有一段很短的留言:
**“后来者，如果你看到了这段话，说明你已经走到了我当年走到的地方。”**
**“三条路:法则界、本源界、虚无尽头。”**
**“我走了第三条，因为那个‘呼唤’，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可能回不来了。”**
**“但如果可以……替我看看，呼唤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一个和你一样的迷路者，留。”**
留言到此为止。
姑苏破穹收起玉简，看向法则之灵。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法则之灵的光影开始缓缓消散，这是它使命完成的征兆，“‘告诉那个拿到三种本源的人，别学我。有些路，一个人走，太孤独了。’”
话音落下，光影彻底消失。
法则殿的大门缓缓关闭，最后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周围的光柱之中。
姑苏破穹站在原地，握着那枚还带着余温的玉简，很久没动。
林婉儿和雷豹走到他身边，都没说话。
半晌，雷豹挠了挠头:“老大，咱们现在……算宇宙境了？”
“嗯。”姑苏破穹回过神，将玉简收好，“走吧，该回去了。”
“回哪？”林婉儿问。
“先回虚无界营地。”姑苏破穹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整顿队伍，然后……去本源界。”
“不去虚无尽头？”雷豹跟上。
“去。”姑苏破穹的脚步顿了顿，“但不是现在。”
他回头，看向法则界那无穷无尽的光柱，眼神深邃。
“那个‘上一个’说得对。”他轻声说，“有些路，一个人走，太孤独了。”
“所以？”
“所以，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姑苏破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再一起去。”
三人并肩，朝着出口走去。
身后，法则界的光依旧璀璨，像是永远都不会熄灭。
而前方，未知的道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