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星的散神集市比韩烨想象中更热闹。
星空中悬浮着数以千计的陨石平台，每个平台都用锁链连接，形成一片流动的交易场。修士们或站在平台边缘高声叫卖，或围着摊位低声议价，神念在人群中穿梭，带着警惕与试探。韩烨刚将那面弱化版星核盾出手，五十枚下品宇宙本源晶的重量还在储物袋里微微发烫——这是他在神界获得的第一笔正式资源，却也让他真切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
“这五十晶省着用，最多够你维持神格运转一个月。”紫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正踮脚望着远处一个挂满兽皮的摊位，“散神的日子，比你在仙界当宗门长老时难多了。”
韩烨点头。在仙界时，他身为玄铁宗宗主，灵药、矿石皆由宗门供给，何曾为修炼资源发愁？可到了神界，连呼吸间流转的星辰法则都需要消耗神格本源，更别提提升修为。他指尖摩挲着那枚刻着“散·韩烨”的黑色令牌，令牌边缘的粗糙纹路仿佛在提醒他如今的身份。
“先找个地方坐坐。”紫瑶拉着他走向一处空置的陨石平台。平台中央摆着块断裂的星核，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权当石桌。她挥手布下简易的隔音阵，神念在阵纹上扫过，确认无误后才坐下：“你刚入神界，得先弄明白散神怎么活下去。”
韩烨取出两枚晶币放在桌上。淡蓝色的晶体里裹着一缕流动的光，那是宇宙本源的最基础形态，也是神界通用的货币。“我看集市上的修士，大多在卖些零碎物件。”他想起刚才经过的摊位，有卖残破灵器碎片的，有兜售不知名兽骨的，还有人捧着个陶罐，里面装着闪烁的星尘，“这些东西能换多少晶币？”
“那得看运气。”紫瑶拿起一枚晶币对着星光端详，“就说神战遗迹里挖出来的残片吧，运气好能捡到带法则波动的，一块能换百枚晶币；运气差挖到的只是普通碎石，连顿饭都换不来。”她顿了顿，指尖在石桌上划了个圈，“散神的生计，大概分三类。”
第一个指尖落下时，石桌上浮现出一道浅痕。
“最常见的是‘淘荒’。”紫瑶的神念顺着那道痕迹延伸，指向集市边缘一群背着巨大行囊的修士，“他们常年泡在神战遗迹里，比如你要去的废弃神城，还有更远的碎星带深处。遗迹里藏着上古修士的遗物，可能是灵器残件，可能是法则结晶，甚至有未损坏的星图。但风险也最大——遗迹里的空间裂缝能撕碎神灵境修士，还有守护遗迹的噬神虫，遇上就是九死一生。”
韩烨想起登神台看守长说过“碎星带喂噬神虫”的话，眉头微蹙。他瞥向那些淘荒修士，他们的神袍上布满焦痕，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神格气息紊乱，显然是刚从危险地带归来。其中一个独臂修士正将半块染血的甲胄摆出来，甲胄边缘还残留着黑色的腐蚀痕迹，引得几个修士围上去，神念如针般刺向甲胄的每一寸。
“第二类是‘佣工’。”紫瑶的指尖落下第二道痕迹，与第一道交叉成十字，“三司在各地都有据点，需要大量散神干活。地阙司管星矿开采，天枢司管星道看守，星轨司偶尔会招些人绘制简易星图。这种活计稳定，每月能领固定晶币，还能得些矿渣、星尘之类的废料，运气好能从废料里淘出点有用的。”
她的声音低了些：“但也最受气。三司修士看散神，就像仙界修士看凡人。上个月有个散神在星矿场里多捡了块星辰铁，就被地阙司的管事废了神格，扔去喂星兽了。”
韩烨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星矿场方向。虽然隔着遥远的星空，他仿佛能看到锁链捆绑的散神，听到皮鞭抽在神体上的脆响。他想起刚才那个求救的散神绝望的眼神，指尖不自觉地捏紧，玄铁法则在体内微微震颤。
“第三类，就是靠手艺吃饭。”紫瑶的第三道指尖落下，将十字划成个三角，“像你这样会炼器的，还有会炼丹、画符的，只要有真本事，日子会好过些。刚才你那面盾，虽然是弱化版，但灵文融合的手法很特别，已经有人托我问你能不能再炼一面了。”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块玉简递给韩烨：“这是刚才那个买主留下的，他想要面能抵挡神灵境中期攻击的盾，愿意出三百晶币，材料他出。”
韩烨接过玉简，神念探入，里面果然记录着详细的要求。他摩挲着玉简边缘，忽然想起紫微真人的话——“以散神身份登记，待日后立下功绩，再入正轨”。可这正轨，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但靠手艺也有麻烦。”紫瑶补充道，“三司下辖的工坊会打压散修匠人。上个月有个散神炼丹师炼出了‘星髓丹’，比天枢司工坊的品质还好，结果被安了个‘私炼禁丹’的罪名，神火被废了。”她看着韩烨，眼神里带着提醒，“你的炼器术很特别，最好别太早暴露底牌。”
韩烨点头。他能感觉到，这看似自由的散神集市，实则处处是无形的枷锁。神界的等级，比仙界更森严，更冰冷。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集市入口传来。韩烨抬头，看见一群身着银甲的修士正推开人群，为首者袖口绣着天枢司的星辰印记。他们的神念如网般扫过每个摊位，凡是看到有法则波动的物件，便直接收走，只丢下几枚晶币，引得摊主们敢怒不敢言。
“是天枢司的巡查队。”紫瑶拉着韩烨低下头，“他们每月来一次，美其名曰‘查禁物’，其实就是搜刮好处。看到那些摊主藏东西了吗？稍微值钱点的都用敛息符盖住了。”
韩烨果然看到有摊主快速将物件塞进怀里，或是往摊位下的暗格里藏。有个年轻修士动作慢了些，一块泛着土系法则光芒的矿石被巡查队发现，领头的银甲修士一脚将矿石踩碎，冷声道：“散神不得私藏法则矿石，违者废去神格！”
那年轻修士脸色惨白，却只能跪地磕头，连句辩解都不敢说。
韩烨的手指攥得发白。他想起自己买的那块土系法则碎片，此刻正躺在储物袋里。若是被他们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巡查队渐渐走远，集市上的气氛却依旧压抑。有摊主开始收拾东西，显然是不想再待下去。紫瑶轻轻叹了口气：“看到了吧？这就是散神的日子。规矩是三司定的，解释权也在他们手里。”
韩烨望着远处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忽然明白紫微真人为何要给他星图玉简。或许这位星轨司统领，早已看透了这神界的光鲜之下，藏着多少不公。
“我还是决定去废弃神城。”韩烨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沉稳了些，“淘荒虽险，但至少能自己做主。”
紫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也好，废弃神城虽然乱，但比在这里看三司的脸色强。”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个玉瓶递给韩烨，“这里面是三枚‘凝神丹’，神界的基础丹药，能缓解神格运转的损耗。你路上用。”
韩烨接过玉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中却涌起一丝暖意。在这冰冷的神界，紫瑶的善意像是一点星火，微弱却真切。
“对了，”紫瑶像是想起什么，“废弃神城里有个‘聚星阁’，是散神自发组织的据点，你到了可以去那里歇脚。阁主是位老牌散神，据说以前是星轨司的修士，后来犯了错被逐出来的，为人还算公正。”
韩烨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他站起身，望向废弃神城所在的方向。那里的星空比别处更暗淡，隐约能看到破碎的行星残骸，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三个月后，我在过渡星等你。”紫瑶也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死在里面，我还等着看你炼出圣灵境的灵器呢。”
韩烨笑了笑，将五十枚晶币和那枚玉简收好。他知道，从踏入废弃神城的那一刻起，他才算真正开始了神界的挣扎求生。而这条路上，没有宗门庇护，没有规矩可依，只有手中的封神鼎，和心中那点不甘平庸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