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私人餐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暖黄的光,细细密密地洒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
沈瑶紧挨着程昱坐着,她面前摆着今晚的第四道菜,松露焗龙虾。
厨师的手艺堪称艺术,鲜红的龙虾壳被精心雕刻成一朵盛放的玫瑰。
黑松露的异香化作无形的钩子,一下一下勾着人的味蕾。
主位上,程卫东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
他今天换下了商场上惯穿的笔挺西装,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温润古朴的玉扣。
那份商人的锐利被巧妙地遮掩起来,反倒透出几分学者的儒雅,却更让人看不透深浅。
“瑶瑶,尝尝这个龙虾。”
林雅,程昱的母亲,用她一贯温柔的语调指了指菜品,“厨师特地为你做的,听程昱说,你最喜欢松露的味道。”
沈瑶的脸上立刻绽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她点头,声音软糯:
“谢谢阿姨。”
她拿起银叉,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块晶莹的龙虾肉,送入口中。
入口鲜甜,虾肉弹牙,松露那霸道的香气瞬间在舌尖上炸开,蔓延至整个口腔。
桌下,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握了握。
沈瑶不用看也知道是程昱,她能感觉到男人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听说你最近在战略部,做得不错。”
程卫东突然开口,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不高,却让整个餐厅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秒。
“天美药业的那个案子,处理得很漂亮。”
沈瑶迅速咽下食物,放下银叉,姿态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
“是整个团队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程卫东微微颔首,那双看过无数商场浮沉的眼睛此刻静静地注视着她:
“能发现那些空壳公司,不简单。一般的人,眼睛只会盯着财务报表上的数字。”
“其实很简单,”
沈瑶抬眼,迎上程卫东的目光,声音轻柔但逻辑清晰,“天美药业的利润增长曲线,太过完美了。
完美到,看起来就像假的。
我就是抓着这个疑点往下查,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程卫东的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真正的赞赏。
他端起手边的红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深红的液体,状似随意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程枫在投资部,还算安分吗?”
“唰”的一下,餐桌上那根名为“和谐”的弦,被彻底拨动了。
里微妙的氛围陡然绷紧。
林雅切牛排的刀叉在瓷盘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刺耳声响,她的动作停顿了。
身旁的程昱,背脊在一瞬间绷得笔直。
唯有沈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程总监很有想法,上个星期提出的那个新能源汽车的投资方案,非常有前瞻性。”
回答滴水不漏。
她既没有趁机告状,更没有虚伪地去夸赞那个处处给她使绊子的程枫,而是用一个具体的正面的事例做出了客观的评价。
程卫东那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是吗?我还以为,他会给你找些麻烦。”
“商业上的分歧,再正常不过了。”
沈瑶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眼波流转,媚态天成,“只要最终的目标都是为了公司好,那么过程中的争论再激烈,也是值得的。”
桌下,程昱的大手再次用力捏了捏她,像是在无声地感激她的宽容与大度。
程卫东没再追问,他将话题轻松地转到了最近的股市行情上。
沈瑶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赌对了。
在程卫东这种老狐狸面前,添油加醋地去说程枫的坏话,是大忌,只会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可如果一味地替程枫遮掩,又会显得虚伪,惹人生厌。
最好的方式,永远是站在公司利益的制高点上,不偏不倚,公正无私。
这样的人,才能让大家长放心。
饭后,果不其然,程卫东擦了擦手,对沈瑶发出了邀请。
“到书房,陪我下一盘。”
书房里,弥漫着檀木和旧书的混合气息。
程卫东从一个紫檀木的棋罐中,捻起一枚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这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他看着沈瑶,眼神锐利如刀,“让我看看,这一个月,你到底进步了多少。”
沈瑶执白先行,指尖拈起一枚冰凉的白子,清脆地落下。
这一个月,她怎么可能闲着?
她本就聪明,悟性极高,更是花重金,请了清北大学的特招围棋冠军,每周对她进行地狱式的辅导。
棋力?
早已今非昔比。
前二十手,棋盘上风平浪静,两人下得旗鼓相当。
程卫东的黑棋,稳扎稳打,牢牢占据了棋盘的四个角,是经典的“取地”战术。
而沈瑶的白棋,则在棋盘的边路连成一片,形成了庞大的“外势”。
“学得很快。”
程卫东落下一子,像是开玩笑,打破了沉默,“比程昱那小子强多了,他学了整整十年,到现在还是个臭棋篓子。”
沈瑶唇角微弯,轻笑出声:“程昱的心思,不在棋盘上。
他那种性格,更擅长的是真刀真枪的实战。”
“是啊……”
程卫东罕见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商场如战场,从这个角度说,他倒是如鱼得水。”
话音落下,棋盘上的厮杀,骤然激烈!
沈瑶一改之前的温吞防守,棋风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她主动出击,白子如同一条嗜血的毒蛇,死死咬住黑棋的一条小龙,围追堵截,杀气腾腾!
程卫东的眉头皱了起来。
为了救回这条被围困的小龙,他不得不连续花费三手棋。
而在这期间,沈瑶的白子早已趁机在棋盘的另一处,占尽了便宜。
“好棋!”
程卫东这一次的赞叹,是由衷的。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瑶:“看来,是请了名师专门指导?”
沈瑶点头,坦然承认:“清北围棋社的周同学,他拿过世界围棋大赛的冠军,每周教我两次。”
“下血本啊。”
程卫东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就为了陪我这个老头子下棋?”
“棋如人生。”
沈瑶落下决定性的一子,将局势的优势再次扩大,“这话,是跟您学的。”
程卫东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畅快淋漓。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表情一收,话锋陡然一转,直插沈瑶的心口。
“你觉得,程枫这个人,怎么样?”
来了。
今晚真正的考题,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