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照在仿古街的雕梁画栋上,朱红的廊柱被擦得锃亮,红灯笼在微风中晃悠,一派精心装点的繁荣景象。赵立群走在最前面,西装袖口的名字缩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时不时抬手看一眼名贵手表,语速均匀地念着背熟的稿子:“各位领导,古县仿古街项目总投资8000万,历时8个月建成,累计带动就业500余人,去年国庆期间接待游客12万人次,成为我市文旅融合的标杆工程……”
他一边说,一边刻意避开墙角蜿蜒的污水,脚步不停地带队往宣传片拍摄现场走。专案组组长李建军眉头微蹙,目光扫过那些强装笑脸的商户,又落在街面隐约可见的污渍上,轻声问:“赵书记,这街面的污水排放,好像不太规范?”
赵立群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挂着标准官笑,伸手一挥:“李组长,这是小问题!前段时间降雨频繁,管网暂时承压不足,我们已经安排住建局统筹推进整改了,很快就能解决。”他转头给身后的文旅局副局长使了个眼色,“后续让王副局长跟您详细汇报整改方案。”
林晓跟在队伍后面,指尖摩挲着口袋里周志强偷偷塞给她的老街民生诉求清单,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管网老化”“房屋漏雨”“遮羞墙挡光”等二十多条问题。她看着赵立群避重就轻的模样,想起前作隆安那些“躺官”的敷衍,心里的火气渐渐上来,上前一步拦住队伍:“赵书记,既然是考察民生实效,不如我们去老街看看?我听说老街是古县的根,居民们的生活状况,更能体现项目的辐射成效。”
赵立群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装镇定:“林组长,老街那边正在进行风貌改造,到处都是施工围挡,环境不太好,怕影响各位领导的考察体验……”
“考察不是看盆景,是看真实情况。”林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古县的发展,不能只靠仿古街的光鲜,老街居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才是最该检验的政绩。”
李建军点点头,附和道:“林组长说得有道理,我们就去老街看看。”
赵立群没办法,只能不情愿地改道,脚步沉重地往老街方向走。越靠近老街,空气中的霉味和污水味就越浓,与仿古街的桂花香气形成刺眼的对比。原本平整的路面变得坑坑洼洼,积水倒映着两旁破败的房屋,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的砖块,不少窗户用塑料布蒙着,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这……这怎么会这样?”赵立群故作惊讶,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麻。他从来没真正来过老街,只听下面的人汇报“一切正常”,没想到实际情况如此糟糕。
“赵书记,您是第一次来老街?”林晓的目光带着审视,看得赵立群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几个老街居民认出了赵立群,纷纷围了上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拄着拐杖,抓住赵立群的衣袖哭道:“赵书记,您可来了!我们这房子漏雨漏了大半年,一到下雨天就没法住人,找了居委会好几次,都说要等您批了款才能修,您快给我们想想办法啊!”
“还有我们这儿的管网,三个月前就倒灌过一次,家里的家具全泡烂了!”一位中年男人举着手机,里面存着污水倒灌的照片,“我们反映了无数次,没人管啊!”
居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生活的困境,赵立群的脸色越来越青,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想甩开居民的手,却被围得动弹不得,只能敷衍道:“大家别激动,我知道了,回去就安排人处理,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的答复?我们等了多久了!”人群里有人喊道,“您整天忙着搞仿古街,忙着迎接领导,眼里还有我们这些老百姓吗?”
林晓站在一旁,默默记录着居民的诉求,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这些朴实的百姓,所求不过是能住上不漏雨的房子,能用上畅通的管网,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却被赵立群的“政绩观”搁置了这么久。她转头看向李建军,眼神里满是沉重:“李组长,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可见古县的民生工作,确实存在很大漏洞。”
李建军脸色凝重,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把居民反映的问题都记录下来,逐一核实。”他看向赵立群,语气严肃,“赵书记,民生无小事,这些问题必须立刻整改。”
赵立群连连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把责任推给下面的人。就在这时,一位居民喊道:“王大爷家更惨,三个月前污水倒灌,他老人家腿不好,摔了一跤,现在还卧病在床呢!”
林晓心里一紧,立刻说:“带我们去看看。”
跟着居民穿过狭窄的小巷,来到王大爷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王大爷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看到有人进来,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腿疼皱起了眉头。
“大爷,我们是省纪委的,来看看您。”林晓走到床边,声音放柔。
王大爷认出了跟在后面的赵立群,眼睛一下子红了:“赵书记,我那房子,您到底管不管啊?污水倒灌那天,我摔在水里,半天爬不起来,还是邻居把我救出来的。我儿子在外打工,家里就我一个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医生刚好在给王大爷换药,闻言叹了口气:“老人家本来就有关节炎,被污水泡了之后病情加重,加上摔倒时受了伤,现在走路都困难,再拖下去,可能会落下残疾。”
“怎么会这样?”李建军的目光落在赵立群身上,带着质问。
赵立群的心脏砰砰直跳,手心全是冷汗。他根本不知道王大爷的情况,下面的人从来没向他汇报过这些“麻烦事”。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我不清楚这个情况,肯定是下面的人工作不到位,没及时上报。”
“没及时上报?”林晓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周志强之前提交的老街整改申请,上面有赵立群三个月前的批示:“先保仿古街迎检,民生问题暂缓处理。”“赵书记,这是您三个月前的批示,您怎么会不清楚?”
看到那张批示,赵立群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晓竟然会有这份证据。
林晓看着床上的王大爷,心里一阵心疼。这位老人,本该安享晚年,却因为赵立群的不作为,落得卧病在床的下场。她转头对赵立群说:“赵书记,您口口声声说‘高度重视民生’,可在您眼里,民生不过是可以暂缓的小事,只有您的政绩、您的迎检,才是最重要的。您有没有想过,这些被您搁置的‘小事’,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赵立群的头埋得越来越低,不敢直视林晓的目光,也不敢看床上的王大爷。他能感受到周围居民愤怒的眼神,能听到李建军沉重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恐慌和懊悔。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他恐怕是过不了了。
离开王大爷家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余晖照在老街破败的房屋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居民们还跟在后面,期盼着能得到一个真正的答复。林晓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期盼的眼神,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查清古县的问题,还这些百姓一个公道。
而赵立群走在最后,脚步虚浮。他偷偷拿出手机,躲到一旁给文旅局局长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慌乱:“老杨,老街的事暴露了,省纪委已经知道了王大爷的情况。待会儿他们约谈你,你就说这些问题都是基层干部没及时上报,你和我都不知情,把责任推给下面!”
挂了电话,赵立群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试图恢复往日的镇定。可他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已经被不远处的专案组工作人员录了下来。
林晓看着赵立群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冰冷。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古县的问题,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