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后山上,只剩下风声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赵大海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他的手,在口袋里,死死攥着那部冰冷的手机。
那块小小的金属和玻璃,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打,还是不打?
打,是亲手为自己敲响丧钟,将自己送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打?
赵大海的眼角余光,瞥向了陆遥。
那个年轻人,就那么云淡风轻地站着,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没有催促,没有威胁,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怜悯。
就像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恐吓,都更让人崩溃。
赵大海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试图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跑?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已经面无人色、双腿抖得如同筛糠的心腹。
他们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能跟着自己跑?
再说了,往哪跑?
这个姓陆的年轻人,能把他十几年前的秘密都挖出来,能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跑到天涯海角,恐怕也只是换个地方等死。
动手?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青年,拥有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更何况,他手机里那个该死的倒计时……
赵大海不敢赌。
他输不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风,似乎更冷了。
吹得赵大海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冷汗顺着他油腻的额角,一道道地往下淌。
他想起了自己刚当上村支书时的意气风发。
想起了他第一次尝到权力滋味时的狂妄。
想起了他将古建军埋进这片冰冷土地时的狠辣。
十几年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这片土地踩得结结实实,将所有人都变成了他脚下的蝼蚁。
他就是西山村的天,是这里的土皇帝!
可今天,这个外来的年轻人,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让他亲手建立的王国,土崩瓦解。
“我……”
赵大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嘶哑的音节。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手机屏幕上,映出他那张写满了绝望和恐惧的脸。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看到这个动作,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了。
“噗通!”
一个离他最近的壮汉,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
“赵……赵哥……不,书记……饶了我们吧!我们都是听你的啊!”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的!”
多米诺骨牌,倒下了第一块。
“噗通!”
“噗通!”
剩下的几个人,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哭喊着,求饶着,试图将自己和赵大海切割开来。
平日里的威风凛凛,此刻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群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这哭喊声,像是一记记重锤,彻底砸碎了赵大海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陆遥。
陆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赵大海惨然一笑。
他终于认命了。
他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上按下了那三个他这辈子都不想碰触的数字。
110。
然后,他按下了拨通键。
“嘟……嘟……”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在死寂的山林间,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声,都像是地狱的召唤。
“喂,你好,110报警中心。”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公式化的女声。
赵大海的嘴唇哆嗦着,张了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喂?你好?请说话,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我……我……”赵大海终于挤出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要自首。”
说完这三个字,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
整个人,也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了下去。
他没有跪。
但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作为一个人的一切,已经彻底跪了下去。
跪得比他身后那几个手下,还要彻底。
陆遥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倒计时还剩下19分32秒。
他从容地按下了停止键。
一切,尽在掌握。
瘫软在一旁的王定国,目睹了这整个过程。
他看着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村霸,是如何一步步被瓦解,最后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他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是如何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是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的年轻人。
王定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这不是钱的力量。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绝对的掌控力!
他看向陆遥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个“投资商”或者“财神爷”。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甚至……崇拜的眼神。
山风依旧在吹。
但西山村的天,从赵大海拨通那个电话的瞬间开始,已经变了。
没过多久。
一阵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划破了山林的宁静。
红蓝色的警灯,在山路间闪烁,像一把把利剑,刺破了笼罩在这里十几年的黑暗。
审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