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赶到坟山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金黄。
只见坟山上错落着十几座坟包，其中好几处都是新挖的坟坑，坑边的泥土还很湿润，却只剩下棺木，显然是尸体丢失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尸体被野兽叼走”的传闻，这里连个检查的人都没有，更没人敢来填坑，只留下一个个黑漆漆的土坑，在暮色里显得格外阴森。
归宁蹲下身，仔细查看坑边的痕迹。
他鼻尖动了动，除了泥土的腥气，没有任何野兽或狼的气味。
再看坑的边缘，切面整齐，明显是被铲子之类的工具挖出来的，根本不是野兽用爪子刨的模样。
他又接连查看了好几处坟坑，不管是新坑还是旧坑，都是同样的情况。
他站起身，眉头紧紧皱着，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根本不是什么野兽叼走尸体，是有人在故意盗尸。
哥哥曾经说过，死掉的尸体在不同人手里，有着不同的用处——有的用来炼尸，有的用来配冥婚，还有的，会被当作养料。
尸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肥沃的养料，若是用特殊的法子处理，甚至能改变吸收了养料的植物的形态和气味。
如今采莲庄的莲花香气异常，郭乾又对那些莲花异常宝贝，难道……归宁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确定——毕竟没亲眼看到，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重新面对那些坟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哥哥说过，人死后是有灵魂的，鬼也是真实存在的，他自己就见过。
所以每年中元节，哥哥都会让自己陪着睡，若是在外赶路，也会特意找热闹的客栈住下，说“人多火力旺，能压得住邪气”。
虽然归宁从没见过鬼，但他一直相信哥哥的话，对逝者也始终保持着敬畏。
回程的路上，归宁的脑子转个不停：郭乾肯定有问题，郭祸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还有采莲庄那些香气诡异的莲花，以及这坟山的盗尸案，这几件事之间，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等他回到采莲庄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庄里挂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摇曳。他拦住一个路过的下人，询问了李莲花的住处，便径直找了过去。
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李莲花的声音：“进来。”
归宁推开门，看到李莲花正坐在桌边看书，桌上还放着一个未动的食盒。
他笑了笑，轻声喊：“哥。”
李莲花抬头，看到他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指了指桌边的椅子：“回来了？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先别着急说，坐下吃东西吧，你走得早，肯定还没吃饭。”
归宁点点头，走到桌边洗手，然后坐下，小心翼翼地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又推到李莲花面前：“哥，你也再吃点吧，这些菜看着还热着呢。”
李莲花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先说，你去查的疑惑，解开了吗？”
归宁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说：“解开了。我去了郊外的坟山，发现镇上这几年丢了不少尸体，大多是刚下葬没多久的。那些坟坑边没有野兽的气味，坑沿也是铲子挖出来的痕迹，所以不是野兽叼走的，是有人在盗尸。”
李莲花闻言，缓缓点头：“你觉得，这件事和采莲庄有关？”
“嗯。”归宁抬眸看了他一眼。
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哥，你以前说过，尸体可以当作养料。我今天在采莲庄，闻到那些莲花的香气很奇怪，比普通的莲花香浓太多了，不像是正常的味道。”
归宁思索着继续说道：“而且我看得出来，郭老爷对那些莲花异常宝贝，简直是爱不释手，这太不对劲了——真正爱花的人，性子大多平和，可他眼里却满是戾气。还有郭祸，他根本不是别人说的‘老实巴交’，眼神里的冷意藏都藏不住，他肯定也有问题。”
李莲花看着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归宁啊，你是真的长大了，观察得这么仔细，比那个只会喊着查案的方多病强多了。”
归宁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筷子上的青菜差点掉下来。
他低下头，继续吃饭，心里却想着：其实我和方多病也没什么不同，不都是被排除在外吗，不同的是自己知道一部分，所以才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方多病如果知道这件事又该如何。
吃完饭后，归宁收拾好食盒，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走到门口，李莲花突然抬手拦住了他：“归宁。”
归宁疑惑地回头：“怎么了哥？”
李莲花垂眸，指尖轻轻捻了捻，像是在犹豫什么。过了片刻，他从桌边拿起一个油纸包，递到归宁面前，声音有些不自然：“呃，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庄外有卖莲花糕的，想着是当地的特色，就顺手买了一份，你拿去尝尝。”
归宁疑惑地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油纸的温度，还带着点温热。
他轻轻打开一角，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飘了出来，清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
他抬眸看着李莲花，眼里满是诧异，轻轻点了点头。
李莲花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咳一声，解释道：“哦，你放心，我和阿飞、方多病都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的份。”
归宁看着他略显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拎着食盒和莲花糕说：“谢谢哥，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归宁走出门，房门被轻轻关上，李莲花才松了口气，抬手按了按胸口。
刚才那股紧张劲儿，让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过是买了块糕点，怎么就这么紧张？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杂乱思绪，重新走回桌边，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沉思片刻，缓缓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