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前厅里,苏云裳“嚯”地站起,一身素白衣袂无风自动。
她脸上血色尽褪,那双与林玥儿极为相似的明眸里,此刻燃烧着焦灼的火焰和一种近乎决绝的坚毅。
“备甲!”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久违的沙场锐气,“立刻给我备甲!我要即刻启程,奔赴北境!”
“母亲!”楚凌霄上前一步,眉头紧锁,“您旧伤未愈,多年未临战阵,此去太过凶险!不如由我上书陛下,请缨出征!”
“你?”苏云裳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锐利,“凌霄,你虽有将才,但资历尚浅,北疆军那些骄兵悍将,岂会服你?何况朝中…豺狼虎豹环伺,你独自前去,我如何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那是我苏家根基!是我兄长用命守护的地方!他现在生死未卜,我岂能安坐京城?!”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贸然前去!”楚凌霄语气急切,“北戎来势汹汹,连侯爷都…此去分明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又如何?马革裹尸,本就是我苏家儿女的宿命!”苏云裳语气决然,带着一丝悲壮。
她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纵横北疆的苏家大小姐,为了家族,为了责任,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一切。
厅内,老管家已经红着眼眶捧来了尘封的铠甲。那冰冷的甲叶,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峥嵘与血腥。
眼看苏云裳就要伸手接过——
“等等。”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空气中躁动不安的火焰。
林玥儿走上前,挡在了母亲和那副铠甲之间。
“玥儿?”苏云裳不解地看着女儿。
林玥儿没有看那铠甲,她的目光清明如镜,缓缓扫过情绪激动的母亲和面带忧色的楚凌霄。
“母亲,凌霄,你们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巧?”苏云裳蹙眉。
“是,太巧了。”林玥儿走到桌边,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棋盘,“端王在京城商战一败涂地,丰泰号名声扫地。他正需要一件事,来转移视线,来重新攫取权力,甚至…铲除异己。”
楚凌霄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
“北境告急,镇北侯重伤,朝堂无人敢战。”林玥儿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问题的核心,“此刻,若母亲您,这位曾经的北疆‘云裳将军’,或者凌霄,这位新晋的镇北王,主动请缨…会发生什么?”
苏云裳和楚凌霄都不是愚笨之人,刚才只是被亲情与责任冲昏了头脑,此刻被林玥儿一点,瞬间通体生寒!
“北疆军情况不明,侯爷重伤,内部是否还有叛徒?未知。”林玥儿继续冷静分析,每一个字都敲在两人心上,“朝廷粮草军械,能否及时、足量供应?掌控在谁手中?端王会不会在其中做手脚?极有可能。”
“你们去了,若胜了,损失的是北戎,消耗的是你们自己的力量。端王坐收渔利,甚至可能以‘救援不力’或‘指挥不当’问责你们,毕竟侯爷重伤是事实。”
“若败了…”林玥儿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那便是马革裹尸,正合他意!一举铲除了镇北侯府和宁国公府(楚凌霄)这两个最大的绊脚石!”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苏云裳和楚凌霄脑海中炸开!
苏云裳踉跄一步,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脸色苍白如纸。她只想着去救兄长,去守家园,却没想到这背后,竟藏着如此恶毒的陷阱!
楚凌霄拳头骤然握紧,骨节发出咯咯声响,眼中怒火燃烧。“端王…他竟敢拿国运作赌,行此卑劣之事!”
“他有什么不敢?”林玥儿语气冰冷,“在他眼里,只有权力。北境百姓的死活,边疆的安危,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方才那股慷慨赴死的热血,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后怕。
“难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北境沦陷,看着兄长他…”苏云裳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力感。
“不。”
林玥儿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走到两人中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一种比苏云裳的决绝更炽热、比楚凌霄的愤怒更冷静的光芒。
“这不是绝路。”她看着楚凌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楚凌霄怔住。
“对!机会!”林玥儿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最亮的星辰,“端王想借刀杀人,我们就将计就计!他想消耗我们,我们就借此,真正站稳脚跟!”
她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凌霄,你立刻上书,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而我,”她指向自己,语气不容置疑,“随军同行!”
楚凌霄和苏云裳同时震惊地看向她。
林玥儿迎接着他们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强大力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野心:
“我们不仅要打赢这一仗,解北境之围,救回侯爷…”
“我们更要借此机会,彻底整顿北疆军,将这支虎狼之师,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
“唯有掌握绝对的武力,才能斩断所有伸向我们的黑手,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苏云裳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那娇小的身躯里,竟蕴含着如此磅礴的力量和深远的谋略!
楚凌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所有的犹豫、担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激昂、更坚定的情绪取代。
他看着林玥儿,仿佛看到了破开迷雾的灯塔。
风险与机遇并存。
端王布下的死局,被林玥儿轻轻一推,竟显露出一条…通往更高处的荆棘之路!
而他们,将并肩同行。